“夫人,夫人。”
云香连门都来不及关,软着脚往里走,掀开床幔时便见姜氏已经坐起身来。
姜氏向来觉浅,云香进来时她便清醒了,抬眼从半开的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还黑压压的一片,月亮不知何时躲了起来,连成片的星子也消失不见。
“什么时辰了?”
云香将床幔挽起,有些焦急的说:“将将才敲了丑时的梆子,上房的紫云姑姑过来说,老夫人有些不好了,请我们快些过去。”
姜氏掀被的手一顿,随即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她多厉害,不过是死了个贴身妈妈,便一病不起了?作恶多端当真是有报应的!”
云香手脚麻利的伺候姜氏穿衣,一边说:“我看上房一直灯火通明,动静一直都不小,应当是连夜请了太医来,想必这回是真的不好了。”
大半夜也无需戴什么珠花,云香只给姜氏送送的绾了个髻,以一枚青玉发簪固定。
况且如今也不知上房是什么情况,花枝招展的去没好处,是以,云香连给姜氏挑的外罩衣都是素色的:“夫人,要不要让人去请大姑娘?”
姜氏沉吟片刻,道:“喊她作甚,小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由着她睡吧,”
她心底里还有另一番考量,今夜老夫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难保这帐不会算在阿芙身上,不孝这顶帽子万万不能落在她身上。
等姜氏到上房时,隔壁两房还未到,周氏的床前,除了大半夜被紫云请来的太医外,便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温克行。
看姜氏先进来,他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他足足迟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让紫云去请的大房,可如今距离最远的大房都来了,他母亲却连人影都不见。
姜氏还未来得及说话,晚她一步的三夫人徐氏扭着腰走进来,看姜氏没带阿芙便有些放下心来,她也不想三房的几个孩子参合进来。
等她一落座,茶都来不及饮一口,便说:“大公子,只你一人在老夫人跟前吗?怎么不见二嫂嫂?”
温克行本就心情烦躁,徐氏这一撞上来,就跟水珠入了油锅似得,当即反唇相讥道:“我母亲伺候祖母才回去歇下不久,我们在这忙活大半天,怎么不见您来看一看?”
徐氏本就是个浑不吝的,除了温亭弈她谁都不怂,面对温克行这一番讥讽,她恍若未闻,笑着说:“我又不像二嫂嫂,二叔外放自有妾室伺候着,房里自然清闲,可我家三爷成日里在我跟前呢,我伺候他都忙不过来,对于老夫人便有些力有不逮,这厢还得多些二嫂嫂替我尽了这份孝心。”
这话确实难听,就差没直说,华氏在守活寡了。
温克行怎么会听不出来,想起今日温亭弈去了何处,当即便要刺回去,却见着一身白衣的华氏冷着脸走进来,边走边说:“三弟媳这份谢我可当不起,伺候婆母伺候丈夫,本就是为媳为妻的分内之事,何需言谢?大嫂身子不好,又是孀居,少来上房也是情有可原,你么,伺候老夫人不尽心便罢了,毕竟有我呢,可你全心全意看顾的小家,也是子嗣不丰,实在是……”
华氏已然落座,话却没说完,最后欲言又止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这是在刺徐氏这么些年了,连个嫡子都没能给温亭弈留下,生了个女儿后,便成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却又不许他纳妾,但凡去了一次妾室屋里,次日徐氏定然是要搅风搅雨的。
这话戳中了徐氏的痛处,一张脸气得又红又白,华氏哪里会给她反驳的机会,掩唇藏住讽刺的笑意:“三弟媳妇,可别等到最后,我们三叔落得个没有嫡子送终的下场,那真是太惨了,你说是不是大嫂?”
姜氏正坐得稳稳的静看狗咬狗,谁知华氏并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脸便把话头抛给了她,连徐氏也不甘落后。
徐氏气得手都在发抖,尖声反驳道:“我为何因生产伤了身子,久久不能再孕,你们岂会不知道?大嫂,你那点龌蹉的心思就不要装了吧?”
“三伯母这话有失偏颇,您难产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且不说我那会儿才满周岁,正是缠人的时候,就是我母亲因着莫名其妙的原因要害你,你会给她机会吗?我依稀记得,我母亲唯一送去三房的,不过一串檀木数珠罢了,怎么?区区一串檀木珠子能入得了徐大将军嫡女的眼?”
门外传来一抹轻柔的女音,姜氏抬头看去,阿芙正倚在门边巧笑倩兮。
姜氏心下一松,她确实不大擅长应付这般场景。
当年徐氏确实小心翼翼得很,小到生产时用的白布剪子,大到产婆乳娘,甚至包括徐氏有孕以来,身边伺候的人,全换成徐家送来的,便是皇后产子,精心也不过如此了。
况且徐家只这一个姑娘,不存在徐家有人心生怨怼,而暗自害她。
偏偏在这般小心的情况下,徐氏仍旧是早产了,甚至因此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徐氏冷笑一声,坐回太师椅上不去看阿芙:“大姑娘巧言善辩,可惜在我这儿不管用!那可是个好东西,我是真看不出来,大嫂你平日那副软绵的模样原是装的,想得出将那串楠木珠放入益母草汤中炖煮这般恶毒的法子,我原以为你真心待我,便将手串日日戴在手上,偏偏是我这点善心,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