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看着阿芙白嫩的颈上,那一圈可怖的紫青色勒痕,本就哭得红肿的眼又起了一层泪,望着阿芙泫然欲泣,想去摸摸她又不敢,像似稀碎的瓷器,一碰便坏了。
见她哭得快昏过去的模样,阿芙心底里一片慌张,姜氏的病本就忌讳大悲大喜,今早才经历了那般悲痛的事,如今再这般刺激,恐怕会有什么不好,忙对姜氏说:“母亲,您不用担心,阿芙并无什么大碍,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姜氏所惧怕的便是阿芙一去不回,或是抬回一具无声无息的尸首,那她恐怕会当既便也跟着去了,拉着阿芙的手连声愧悔:“是娘亲没用,认贼作母这么多年不说,护不好你,也护不好宴鸣,还不如就这么随你爹去了,可我又怕,怕我见到他他会怪我,我不敢啊。”
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让姜氏没了活下去的谷欠望,若是阿芙在葬身于深宫,她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她到如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
阿芙也怕她此次之后便是油尽灯枯,忙嬉皮笑脸的安慰他道:“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回头把宴鸣接回来,我们便能一家团圆了。”
姜氏这才破涕为笑,用连忙指使底下的丫鬟将阿芙的药拿下去煎,阿芙站在屏风后头,由着霜眉替她梳洗。
姜氏便想起了她带回来的沈云谏,问道:“随你一同回来的那个是沈家的大公子吗?”
阿芙应了一声,又说:“多亏了他,我今日才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母亲,您可要好生谢谢人家。”
姜氏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神思不属的点了点头,便同阿福说:“我去外头看看他,你梳洗好也早些出来,午膳摆在水阁。”
沈云谏在水阁外的凉亭里饮茶,桂妈妈在一旁伺候着,余光若有若无的打量着他,看他行事端正平稳,与外人口中之人截然相反,便对他心生好感,况且他又接二连三的救阿芙于水火之中,看他便如同看女婿一般,越看越满意。
沈云谏又怎么不知旁边那个老仆人在打量着他,自知那是温家大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妈妈,便忍着浑身不舒坦,装模作样的小口品茶。
等他三盏茶下肚,云香才推着姜氏过来。
看她来,沈云谏忙站了起来,悄悄在衣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朝姜氏抬手作揖。
凉亭里台阶有些高,云香与桂妈妈使了吃奶的劲,也无法子将姜氏抬上来,正急得满头是汗。
见状,沈云谏两三步走了下来,双手抬着木制的轮椅,略一使劲,姜氏便凌空而起,下一瞬便已经安安稳稳的入了凉亭。
姜氏眼露赞叹,忍不住说了一声:“好身手。”
沈云谏俊秀的脸庞霎时便红了一片,心底里的雀跃按耐不住,这是在夸他吗?这是在夸他吧?
虽是如此,沈云谏仍旧是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并无什么,只是力气大了些。”
姜氏听得出来,这是他的谦词,也不多说什么,便进入了正题:“听说今日你又救了小女一命,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着便招了招手,云香将手中的紫檀木匣子放在桌上,匣子一开,里头一水儿的金银珠宝闪闪发亮。
这是要给他撇清关系了,沈云谏心下便凉了一半,板正着脸与姜氏说:“国公夫人,您是知道的,子谏喜爱温大姑娘,我母亲前些时日来贵府上提过亲的。”
姜氏脸色不变,却还是肉眼可见的冷凝了下来,语气也严厉许多:“沈大公子这是要携恩图报?若是这点子金银你瞧不上眼,我的库房里还有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树,一道赠与你吧,作为你几次三番救我家姑娘的谢礼了!”
这是要杜绝他的念想了,沈云谏的内心越发下沉。
抬手替姜氏斟了一杯茶,站起身双手端着茶碗,弯腰呈给姜氏,低头说道:“此次贸然上门,也不曾带什么见面礼,连这碗茶水也是您的,身无长物却妄图您的珍宝,实为不妥,子谏在这儿给您赔罪。”
姜氏以为他这就放弃了,如了她的意,却仍旧是心生不满,口口声声说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因自己两三句话便要放弃,此人果然是嫁不得。
嗤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家姑娘的婚姻嫁娶便与沈大公子无关了,”说罢也不接沈云谏的茶,转身便要桂妈妈送客,口口声声莫要耽误午膳时间。
当真是一丁点面子也不给,果然是阿芙的母亲。
沈云谏心里苦不堪言,脸上仍旧是赔着笑:“国公夫人误会了,晚辈并无此意,子谏心悦阿芙,多大的艰难险阻亦不会放弃,这碗茶水借花献佛,只想在您这儿求一个许可。”
是陈真脸看的,也不接那一晚插:“什么许可?”
沈云谏苦笑道:“晚辈声名狼藉,与阿芙不甚相配,却只有这么一颗真心,干净明洁由始至终只住了她一个人,若能得阿芙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氏嗤笑了一声,抚掌言笑:“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且问你,若阿芙不能生育,无法替你生养子嗣,你仍旧可以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沈云谏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撩开衣袍,单膝跪在姜氏面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论生老病死,唯她一人,我所求为她,子嗣而已,若无她我要子嗣何用?”
姜氏心里微微触动,脸色却仍旧阴沉:“若是沈夫人因着阿芙无法替你开枝散叶,便要你休妻另续或是另纳小妾,你又待如何?”
沈云谏俊秀的脸庞满是坚毅:“娶亲纳妾具是子谏说了算,旁人无法干预,请国公夫人放心,我娶阿芙回去,是为我妻,并不只是为了生养子嗣,况且我的父亲,也唯我母亲一人罢了,便是阿芙无法生育,我的母亲可以理解的。”
姜氏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子,久久不语。
大房的水阁在小花园后头,临近一处天然水榭,要走些路才会到,阿芙从青霄院出来,便径直往水阁走去。
走进小花园,便隐隐约约听见了女子高声言笑,更离奇的是,竟有男子的说话声。
沈云谏!
姜氏霜居数年,大房并无男客,唯一的男子温宴鸣,远在五台山,剩下的便是女子,除了沈云谏也无旁人了,可,按照沈云谏的脾性,怎么可能与旁的女子谈笑风生。
阿芙心生疑惑,抬脚便往里走,远远便见玲花水榭前站了一个身穿蓝色杭绸直綴的男子,正执笔写画着什么,一旁是身穿粉色拈花襦裙的姑娘,还有零星的几个侍从站在周围。
不是沈云谏。
这个人就算化成灰阿芙也认得他,二房的表哥,二夫人华氏的侄儿,华云,当年伙同二房欺骗阿芙的那个表哥!
阿芙周身煞气迸现,二房果然是没有放弃这个计划,算盘倒是打的噼里啪啦响。
可这会儿阿芙并没有时间去搭理这二人人,沈云谏与姜氏尚且还在水阁等她,为这种人浪费的时间不值得,是以阿芙转身便往外走。
“长姐”
阿芙不愿惹事生非,可总有人不怕死,阿芙脚下一顿,双眸一睁一闭之间,周身煞气烟消云散,唇角噙着微笑,转身往后看去,原来是三房的温落葵。
隔了一辈子手段不变,人倒是变了,温落芝果然是勾搭上了赵王爷吗?
还不等阿芙说话,温落葵聘聘婷婷地向她走过来,带着满脸明媚的笑意对阿福说:“长姐从宫中回来了?可有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眼珠子下意识在阿芙脖颈间转了一圈,嘴边的笑意越发幸灾乐祸起来。
阿芙不愿与她扯皮,半笑不笑地说:“你不是瞧见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温落芝只当阿芙在宫里吃了亏,满肚子火气,自然是不恼,还故作姿态的扯着她的袖子轻轻摇晃,满面娇憨的说:“长姐莫要生气,阿葵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温落葵还未说完话,一旁便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这位是?”
阿芙的双目并未落在温落葵身上,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华云远远从对面走过来。
温落葵脸色变了变,转眼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拉着阿芙的手,如同欢脱的雀鸟:“长姐我与你介绍一下,这是二伯母的侄子华公子,华表哥,这是我长姐,温家的大姑娘。”
华云的眼中难掩惊艳,故作谦卑的朝阿芙作揖:“小生这厢有礼了,见过温姑娘。”
阿芙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同他说句话便如同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令人恶心,转头看着温若葵:“这是大房的院子,三妹妹若是要待客,怎么不去三房?在这儿恐有不便吧。”
温落葵脸色僵硬,好半天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期期艾艾地说:“我们三房的院子哪有大房的院子华贵,借贵宝地一用,长姐不会生气吧?”
阿芙素手轻轻挽过鬓角垂落得青丝,一举一动媚色盎然,朝着她笑道:“会生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