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前半生平安顺遂,还是姑娘时,家中兄弟成群只她一个女儿,父母长辈百般娇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兴许她上辈子积攒的福气,只够让她投身徐家,享福半辈子,后半生的路就开始坎坷崎岖。
她这辈子最大的错,便是上杉琼林宴中,对一袭白衣温润若仙的温亭弈一见钟情。
她是真的爱他,豁出一切不顾尊严的爱他,爱得忘了自己,爱得没有底线。
当年,将门虎女徐嫚娇,一袭红衣逍遥飒爽的风姿,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羡。
如今,爱恨分明,好恶随己的徐嫚娇,为了一个男人,学会了忍气吞声,装疯卖傻。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仍旧选择只字不提,只因为她记得,罪魁祸首的丈夫,是她所爱之人敬重爱重的长兄。
她不愿看到他难过,哪怕自己浑身上下早已经鲜血淋漓。
若是当年的徐嫚娇,瞧见她这幅大宅门里深闺怨妇的模样,怕是要将她骂得狗血淋头。
徐氏望向门外漆黑的夜色,眼眶微红,夜已经深了,可温亭弈还未回来。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徐氏哑声道:“大嫂,我至今仍旧称你一声大嫂,是看在往日国公爷的面子上,不愿将你的脸面扔在地上踩,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便罢了,扯出来掰扯,怕是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初听她这话,阿芙还有些惊讶,依照徐氏小气古怪的性子,这话不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前些日子在上房时,她那刻薄的嘴脸,阿芙记忆犹深。
转念一想,能将产女被害,险些一尸两命之事,埋藏十数年,这更不像徐氏做得出来的,可她偏偏忍了下来。
阿芙有些莞尔,人不可貌相这话当真不假。
状似沉吟道:“三伯母,您听我一言可好?”
徐氏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冷意。
她不理阿芙也不恼,眨眨眼接着说:“我曾听母亲说,您当年曾与她交往颇深,依照您对我母亲的了解,她像是能做得出这等事的人吗?”
徐氏还未接话,一旁找回场子的华氏,阴阳怪气的道:“坏人要做坏事之前可不会将坏字写在脸上。”
阿芙脸色不变,看着华氏笑:“二伯母莫要着急,您的事儿稍后再算,少不了您的,毕竟祖母尚未醒来,我们有足一夜的时间,慢慢算。”
不知为什么,华氏看着阿芙脸上那怪异的笑,心下一寒,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好似脱离了她的掌控。
徐氏端着茶碗饮茶:“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年瞎得厉害,不光看不透人心,还看不透真情假意。”
阿芙一笑:“我母亲虚长您几岁,二伯母应当与您一般岁数,虽有先进门后进门一说,可按理来说年岁相当的姑娘家,更容易相处,可我怎么听说,您曾一度与二伯母不大对付?与我母亲倒是亲热些。人与人之间相处是否舒服,您自己应当是清楚的,您看我说的对吗?”
这话说到徐氏的心底去了,徐家女骄纵,与普通闺阁女子玩不到一块儿,却对远从湘南来的姜氏颇有好感,不似华氏,第一眼看她时便觉得此人披着一张假皮,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徐氏这么多年一直怨着姜氏,却仍旧和华氏走不拢的原因。
看着徐氏脸上的表情,阿芙便知自己说中了,随即趁热打铁道:“我的母亲我最是了解的,素来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在我看来,母亲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等事的,三伯母,我知您心里痛苦,可当年之事有诸多疑点,若是就此避而不谈,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
徐氏红着眼眶看过来:“那串数珠就是她亲自派人送来的,事后我母亲亲自带着医女来查验,直言罪魁祸首便是那一串数珠,我院里人都知道,若你还要狡辩,我不妨再去请一回那位医女!”
对于徐氏泣血一般的指控,姜氏却是一脸茫然:“我没有,那串檀木数珠是我怀阿芙时,我的母亲自大相国寺求来的,我一直都带着的,若是有什么不好,我怀着阿芙时便会出事了。”
听着姜氏苍白的辩解,阿芙叹了一口气,随后摇摇她的手说:“您可还记得,有何人碰过那串数珠?”
姜氏绞尽脑汁的回想:“当年娇娘怀着老三,怀得本就艰难,才一个多月的时候便见了好几回红,要不然将军府那头也不会如此紧张,那串数珠保佑了我平安生下你,我便想着给她送去,这原是我戴过的,怕她嫌弃,便又去大相国寺斋戒七日,由主持圆化大师亲自诵经净化,而后一直装在新制的檀盒里,直至被送去三房都不曾被打开过。”
徐氏渐渐陷入了回忆当中,当年她怀着温落葵时,的确是多灾多难,一月见红才知有孕,不足三月又摸不着脉象,五月不妨跌了一跤险些滑胎,好几回都觉得这个孩子与她无缘了,偏生这孩子命硬,九死一生,却好歹是将她养大了。
阿芙又问:“是您亲自去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