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寒风呼啸,灰蒙蒙的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鹅毛大雪,积雪厚得踩一脚能深及膝。

城北破漏的小庙里,最内里的角落窝着一团脏污的事物,弥漫着酸臭腐朽的味道,被凛冽的寒风吹拂不知多久,仍旧是久久不散。

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从那团事物里传来,竟是个人。

阿芙席地躺着,身上杂乱的裹着看不出本色的布巾。

喉口痒得不行,弓身捂着抽搐疼痛的胸口,又是一阵咳嗽,过后便是拉风箱似的喘|息声。

阿芙仰面望着庙顶那硕大的破洞,天光带着雪花从洞口落入,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阿芙的脸上。

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腹中饥饿更甚,她已经数日未曾进食饮水,一层套一层的病痛,身上多是冻疮,甚至瘸了一条腿。

原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丝丝缕缕的雪落在脸上化成水,刀割一般的疼。

阿芙把头往酸臭的布巾里埋,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尽是她可悲可恨的一生。

堂堂卫国公府嫡长女,错信他人,为一己私欲行差踏错,便落得如此境地,何不可悲,累及母亲幼弟,何不可恨。

阿芙低不可闻的笑了两声,脏污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泪痕。

只是不知母亲和弟弟,可还好。

外头忽然由远及近传来纷嚷高亢的叫骂声。

“那贱妇便躲在这?”

“看老娘今天不打死她!”

阿芙眼皮轻颤,听这声音竟像是醉红楼的鸨儿,柳吟红。

愣了愣,不由得讽刺一笑,徒劳的将自己裹得严实些。

那形同虚设的庙门被猛地踢开,为首一肥头大耳穿红戴绿的婆子领着十数人蜂拥而至。

这庙里空无一物,轻而易举便瞧见了窝在角落的阿芙,柳吟红涂了鲜艳口脂的血盆大口,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让你接客你倒好?敢伤人?”

“装什么贞洁烈女?砸了老娘招牌!”

阿芙咳了两声,权当听不到。

柳吟红瞧见了阿芙这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模样,怒火大盛,扯着嗓子尖叫:“给老娘打死她,打断她的腿,看她还跑不跑的掉!”

身后的一群壮汉提着手腕粗细的棍子,面色狰狞凶恶,向阿芙走来。

这些人也并不因阿芙是女子而手下留情,棍棒如雨点一般铺天盖地的打在她身上,棍棍落到实处。

阿芙饿得浑身无力,只能扭着身子四处躲避,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头,挣扎间恍惚摸到了什么东西,睁开迷蒙的双眼一看,原是一把生锈的长刀。

心下一横,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跟这群走狗拼了!

拼着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捡起地上的长刀,握紧了刀柄,爬起身便是一阵毫无章法的挥砍。

阿芙从未习过武,只她在市井流连混迹多年,一个娇娇女子,若不泼辣些,这会儿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饿极与狗争食也曾做过。

因阿芙暴起几个大汉毫无防备,不遗余力的一刀正正捅在最前的高壮大汉的腰腹上,顷刻间鲜血飞溅。

血腥味刺激得阿芙眼都红了,用力抽出长刀,鲜血惯性四处飞溅,甚至沾在了阿芙的脸上,那汉子高如铁塔的身躯颤抖着,轰然倒地。

那一刀便是阿芙最后的力气,脱力的靠在身后的神坛上,低垂着头,长刀点地,刀刃上丝丝缕缕的血色蜿蜒,氤氲在地面上。

骤然生了变故,众人惊骇四散,柳吟红更是捂着脸跳脚尖叫:“疯女人,你个疯女人!”

阿芙忽然笑了起来,阴恻恻的笑声激起众人一连片鸡皮疙瘩,柳吟红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告诉你,你伤了王参将,就算,就算今儿你能活着出去,王将军也会,也会把你抓起来抽筋扒皮!”

柳吟红口中的王将军便是被阿芙伤了的那人的父亲,也是因为伤了这王参将,阿芙才得以逃出醉红楼。

听了柳吟红这话,阿芙仰头看向她,唇角的笑意嘲讽又无畏:“王将军?他儿子那叫运气好,只没了子孙根,你们再来迟些,我能拿了他的命!”

柳吟红满目惊骇,涂着鲜红蔻丹的食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阿芙:“疯子,你个疯女人。”

左腿已经在发颤,阿芙自觉支撑不了多久,抬头顺着庙顶的洞口望向天空,从前水波潋滟的桃花眼里,是一潭浑浊死水:“从你把我骗进醉红楼,我便疯了,你应当庆幸我还没疯得彻底,一把火烧了你那楼。”

“我手里不少的人命,想要?地府里来拿!”

柳吟红听得目瞪口呆,阿芙却在她猝不及防之时,双手握紧了刀柄,毫不犹豫的刺进自己柔软的腹部,软绵绵的滑倒在地上。

咳出一口浓血,朝着柳吟红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红血白牙忒瘆人。

阿芙那笑把众人吓得不清,缩在后面等了好半响,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上去瞧,抖着腿说:“这女人莫不是死了吧。”

柳吟红闻言惊疑不定,扭着腰小心翼翼的上前,从手指缝里往外胡乱瞧了一眼,倒是被一阵血腥味混合着莫名的酸臭味给熏得欲呕,不得已用帕子捂住口鼻,嘴里嘟嘟囔囔着“在老娘醉红楼呆着不好吗,非自个儿出来寻死。”

说罢朝着阿芙吐了口唾沫,嘴里念叨着晦气,才扭着腰往外头走:“活该死了都没人收尸。”

“走了,将地上那人抬回去,同王将军说,这疯女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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