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赔上了一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欲作一个不知生父为谁的孩子登上皇位的垫脚石,袁晋,你觉得值得吗?”
想起袁俏,袁晋心头又是一阵抽搐。
那可怜的小丫头,之所以死了,全是因为他,因为他这个哥哥没有保护好她。
他犹还记得她捧着一只泥塑的小手,颤危危的抱进屋子里,皱着眉头说:“哥哥,你要再赌,我就真要剁了自己的手。”那时候的场景。
她是那么的爱他,爱到便知道他赌,便恨他,也舍不得剁他的手,只敢拿自己的手作威胁。
那么纯真又善良的妹妹,黄玉洛眼睛都不眨的就给害死了。
若她于他有忠贞倒还罢了。
她居然和陈淮阳那么个,连袁晋自己都瞧不上的人睡到一处,这叫袁晋非但觉得愤怒,还恶心,由衷的恶心。至于别的男人,袁晋连想都不敢想,生怕自己联想到一个,就要气晕在此。
“我要和黄玉洛一起死!”默了良久,他迸了一句出来。
陈淮安又伸手,替他松了绑,道:“她今夜会联络你的,我给你与她一起死的机会,你且等着吧。”
*
到了木塔巷的口子上,陈淮安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那间红糖摊子,也就是窦明娥家的小铺子。
不出所料,依旧好像上辈子一般,傍晚时分,林钦就在那红糖摊子外站着。
他今天穿着件品月色,圆领,白衽于其间的袍子,于熙熙攘攘的闹市上,夕阳照着,格外醒目,至少在陈淮安看来,刺眼无比。
他这个人有自己的轴性,也不会主动去招惹锦棠,就那么一直的在红糖铺子外站着。
这个位置其实也看不到什么的。
陈淮安上辈子每每大摇大摆回家,偶见林钦站在那里,初时不知为何,只当他是窦明娥家的亲戚,后来得知他站在那儿,是为了守自家锦棠,气的险些跳起来要打人。
但随即就又有几分辛灾乐祸,偶尔把锦棠压在窗子上,俩人云盛雨浓的时候,心头无比的得意:“王八蛋,名面上他还是我舅舅了,不知羞耻的东西,馋死他。”
但到后来,到他与锦棠和离之后,他再也没了大摇大摆,回到锦棠面前作二大爷的资格时,守在锦棠那间小书斋的门外,抑或偶尔经过宁远侯府的宅院外,他就能理解林钦那种感觉了。
你知道世间有那么个女子,她绝不是全天下最娇致的,也不是全天下脾性最好的,甚至偶尔发起脾气来,气的你恨不能将她压在床上,用鞋底狠狠搧她的屁股。
但你无论有了荣耀,悲伤,抑或欢喜,你首先想到的,是回到她的身边,一并说予她听。听她骂,责备,或者欢喜,躺在她的身边,嗅她怀抱里暖暖的气息。
她是这世间,你唯一愿意将心交付的那个女子。
因为懂得,陈淮安上辈子最终退让了一步。
但这辈子,他是绝不会退让的,只要给他机会,他还要让林钦死无葬身之地,以回报他上辈子对于罗锦棠的,毁诺之情。
否则的话,他将昼夜不宁,寝食难安。几乎驱动这世间所有人的,都是欲望和利益,但林钦不是,他至少对罗锦棠,仅仅只是一腔的赤诚。
不过,林钦这个老狐狸,此番似乎并没有牵涉到黄玉洛的阴谋之中,除他,还有些难呢。
回到家里,锦棠已经准备好了要赴宴的点心,拿食盒码的整整齐齐,全递给了陈淮安:“我一个民间女子,随性惯了,很不喜欢入宫,你提着这两盒子糕点,替我去吧。
就告诉小皇子,只说我也很想他,但身份有差,往后我就不会再见他了。”
陈淮安打量着自家娘子。
分明还是那个她,眉毛似乎比原来细了些,两颊点着淡淡的胭脂,浮着动人的红艳,鼻梁似乎更加挺立,唇不是普通浓妆艳抹的妇人们那等古板的红,仿佛五六月间的草莓樱桃,鲜嫩欲滴的红。
她穿一件杨桃色绣蝶纹的对襟长衫,并不掐腰,下摆自腰际处分开,露出下面纯白色的长裙来,恰是这初秋季节,最舒适的衣着,长发绾作乌髻,之间只点缀了一只桃红色碧玺质的分心,用以固发。
锦棠叫陈淮安盯得许久,手抚上自己的脸庞,笑道:“你莫不是傻了,总盯着我看?”
陈淮安望着她上楼的背影,遥遥看了许久,这才出门,把锦棠的糕点篮子递给了门外,前来邀请锦棠入宫的太监,也就转身上了楼。
锦棠解耳垂的时候,轻搓了搓,递给陈淮安看:“瞧瞧,真猫眼石吧,小皇子赠予我的,好不好看?”
陈淮安接了过来,两只天蓝色的圆珠,可见中间一线薄胎,仿如一只狸猫的眼珠子一般。
他应了一声,道:“好看。”
锦棠又拨了头上的碧玺簪子下来,道:“这也是小皇子赠予我的,他们皇家似乎总喜欢赏赐这个赏赐那个的,我在那点心下面压了一千两的银票,算是抵这些首饰的银子。给皇家送银子,我怕是这天下第一人吧?”
说着,她将那枚碧玺簪子收进了盒子里,一头如瀑的长发刷的一声,从头顶滑了下来。
陈淮安上辈子也曾见过这猫眼石,亦见过这碧玺簪子。
他恍惚记得,是锦棠带着当时的丫头双儿,俩人于云绘楼旁的天桥下面,摆摊儿的地方淘回来的。
淘的时候才不过几文钱,回来反复琢磨,才发现是真东西。
那时候可真是乐坏了锦棠。
但其实,陈淮安如今冷眼再看,这些东西其实是全是林钦变着法子,通过小皇子而送给罗锦棠的。
从押发,到玉簪,金簪,还有青金石的耳坠,各式各类的东西,林钦总有办法,送到罗锦棠的手中。
照锦棠此时的欢喜,上辈子似乎嫁给林钦之后,林钦也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他是只管千方百计的送,似乎也不需要锦棠知道,不需要她的感激。
锦棠解着衣裳,解到一半时所而停了,侧腰轻轻的,一点点的挑着。却原来,是不小心把带子打成死结儿了。
陈淮安将她反掰过来,粗手自后面穿过衣带,喘着粗气,便把锦棠压到了床上。
……
一回已毕,俩人皆是气喘嘘嘘。
此时夜已过半,眼看入更了。
锦棠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来了,陈淮安却站了起来,慢斯条理的穿着衣裳。
“这半夜的,你还要出去?去看你儿子?”锦棠问道。
陈淮安才穿上自己常穿的那件青罗衣,转过身来,笑道:“你也穿上衣裳,估计该有人来唤咱们了。”
锦棠还没回过味儿来,果然,门外有人高声拍门的声音:“二爷,您可在家?皇上传你与你家娘子此刻入宫,不得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