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一阑喝了杯冰水才往厨房那边去,一堆人乌泱泱挤在门口,隐约听见几个关键字,顾一阑心一沉,推开人往里面凑去。
楚云的风评看起来一直很好,但跟他相处过细心点的人都能发现问题,譬如黄翊,楚云仗着身份在片场和节目里对人动手动脚的事不少,顾一阑看到过他和知夏牵扯不清,没成想他把手伸在了铁晗身上。
中午的时候,铁晗跟知夏在厨房学做一款甜点,他打的奶油吃起来发苦,知夏笑话他,铁晗随口接了句“是因为哥哥笑起来太甜了。”
“小宝贝,这么喜欢知夏啊?我这儿有个东西,你看不看?”
楚云从外面进来。
铁晗拧眉,厌恶地躲过他伸来的手,知夏拦在他面前,问楚云:“你想干什么?”
楚云嗤笑:“你跟我装什么,是不是舍不得他,如果真的舍不得,拿自己换也行,我又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不识好歹非要跟着曲钰那小子,我只是让这位小朋友看看他喜欢的大哥哥,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够了!”知夏推开他,不敢看铁晗,语气冷漠,不自主打着颤,“我们出去说。”
“还是不同人的床上,知夏,你对这小孩这么好,我查过了,他可没什么来头,”楚云把手伸手铁晗脸边,“要不跟了我吧宝贝,我让知夏陪你啊啊——”
“啪!”
那只手被按在料理台上,果酒瓶狠狠砸上去,玻璃碎到四处,桃花一样的酒液瞬间迸射,混着鲜红的液体,铁晗的唇色因溅射的液体装点变得潋滟,他抿了抿,把人掼到地上,踹了出去。
一步一步,楚云惊恐地看着靠近的少年,面无表情,满脸阴鸷,他大叫起来,不顾一切挣扎着往外跑。
顾一阑到的时候铁晗已经被人围住,知夏在不远处皱着眉打电话,顾一阑带着人把铁晗带了出来,楚云的人很强势,放狠话让顾一阑等着。
“怎么样?”顾一阑擦擦铁晗脸上的血迹,小孩被群殴了,脸上姹紫嫣红,眼角都充血,看起来挺丑。
“不用看了。他的手还没废。”铁晗冷冰冰地说。
“……傻子,我问的是你。怎么样,出气没?”
顾一阑搂住铁晗的肩膀,发现这个小孩一直在发抖。
铁晗冷笑:“当然没有,这种垃圾——”
“行。”
顾一阑把人交给保镖,往里面挤,一群人围着楚云,正在替楚云处理伤口,看见他,愤怒、谴责、看戏,什么表情都有,但还是给他让了条路。
“啊啊——”
没人能想到,上一秒还在微笑的人,下一秒就抬腿重重踩在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上,还没取出来的玻璃渣嵌进肉里,甚至听到骨头吱呀碎裂的声音。
混乱中,顾一阑没想全身而退,被人砸了几下,右肩连着背很大一块淤青,但比起楚云废了的手来说,他觉得划算。
只是这事瞒不了席诏。
节目录不下去,秦钟赶过来替他们处理,席饮鸩也派了人来,铁晗跟顾一阑离开节目点,由人护送着回了顾一阑曾经长住的酒店。
回去了才知道,这事被压死了,一个字都没透露出来,秦钟和席饮鸩的人去得晚,前面全是知夏在运作,他不知费了多少关系和心力,不止铁晗,连顾一阑都没有什么负面言论。
“别想了,你替他出头,他为你善后,挺合适。”顾一阑揉揉他的头发。
很久没有人这样揉过他的头了,铁晗蹭了蹭顾一阑的手,小声说:“他总是让我想到姐姐。”
知夏身上有着跟沈菁一样,显而易见的破碎感。
“明明,他们完全不一样的。“铁晗第一次同顾一阑讲起沈菁,“他是个很听话的笨蛋美人,主人就是他的一切,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社交,没有兴趣爱好,我是他第一个主动带回家的玩具……”
沈菁被家人陷害抛弃的过去,然后怎样被主人捡回去圈养,又怎样被全心信任的小孩伤害,现在连门也不愿意出去,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宠物。
轻描淡写的,出现在爱他的人口中,顾一阑默默听着,喉口被无形的东西堵住,感到一阵阵窒息。
他不经回想几个月前见到的“一家人”,严厉却宠溺的主人,冷漠又无奈的“姐姐”,还有一个故作聪明吵吵闹闹的小破孩。在那里,他真诚地羡慕过他们,有笑声,哭声,温暖,放松的一个家。
琉璃易碎,是不是这样的关系,都不能长久,不得善终?
铁晗哭累了,在沙发睡下,顾一阑没有睡意,换了衣服想出去转转,却在楼下看到席饮鸩的车,他下意识往里瞧了瞧,席饮鸩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问能不能上去看看?
顾一阑把房卡递过去:“睡着了,在沙发上。”
“多谢顾先生这段时间对小晗的照顾,替我问候小叔。”席饮鸩点头,独自上楼。
顾一阑被他最后半句话弄得不舒服,提着半袋猫粮和罐头,把附近的流浪猫都霍霍了一遍,挨了几爪子
', ' ')(',幸好躲得快,没出血,但扯着肩膀上的伤,疼得他半天没站起来。
席诏这个点居然没事,罕见地秒回了他的消息,知道他在外面乱跑后开了视频。
对面是黄昏,辉红的圆日从天边落下,无数金红色的光洒在落地窗上,顾一阑看不清席诏的脸,怔怔地伸手,想摸一摸那些他带来的光。在这个浓秋的夜里,他突然想看看阳光。
他朝席诏傻笑,把哀伤隐藏在湿软的目光下,席诏对着这样的他狠不下心,笑着骂他不听话,让他回风波苑住,说那儿地方大,他晚上脱光了转都安全。
席诏:“怎么,睡不着?”
“先生,我……”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一阑真的很想先生,想睡在先生脚边。”
“等两天,我把这边事情解决,就回来,带你去海边玩。”
席诏笑,没有人不会被这样乖巧的奴隶取悦。如果不是席饮鸩有事先走了,他明天就能回来,席诏嘴上没说,其实心里也有些想念顾一阑。
“一阑等着先生。”
两人的视频在酒店楼下才被挂断,席饮鸩的车还在下面,但是人却不在房间里,留下了一堆吃的,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破孩子。
铁晗趴在沙发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地上扔了根断掉的皮带,上面什么都有,看那断痕,应该不是被抽断的,是被乱七八糟咬断的。
顾一阑颇为震惊,他原以为席饮鸩是来带人走的,谁曾想,他只是特意来揍人的。
旁边的小茶几上放了药,看样子是用过的,顾一阑没问,自顾去洗漱,席诏晚上的视频让他安然睡下,但凌晨时分还是被惊醒。
他茫然地看着不停颤抖的手。
刀尖划过芒果滑腻的果肉和表皮,带着锋利落进肉里,冷冷的,低于他体内的温度,往里钻,破开紧致的皮肤和细小微末的血管,一路畅行,直到那份冷意被皮肉包裹,拔出来,很久才渗出血液,起先是一点狭窄的细线,漏出来一颗血红的珠子,空气里水果的香甜被另一种气味逐渐代替,顾一阑伸出舌尖舔了舔——
黏腻,腥甜,甘美。
疼痛让他抽离浑噩的状态,神智在刀尖插进去的时候感到清醒,恶劣的快意在他心腔里肆意跳跃,他淤积的恐惧、悲苦、怨恨都随那道伤口流淌,又被舔舐进他的嘴里。
伤口很深,已经见了白骨。
足以窥见下刀的人对自己怀揣了怎样的恶意。
铁晗握着刀,屏住呼吸看向顾一阑,却发现,顾一阑眼神清明,宛如黑漆漆的湖面映出的微弱月光,眨眼间,那点零星光亮就被吞噬。呼吸交缠紧促,铁晗误以为,那是深不可测的弱水三千,再看下去,就会迷失在他眼底。
铁晗长得好看,年轻鲜嫩,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灵动明媚,或哭或笑都牵着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恨不得什么都依了他。
这样一个小孩,就算红着眼睛,冷下脸来也认真严肃,既含几分冷漠,又有几分威严。
“顾一阑,你怎么啦?那天秦钟对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问。
顾一阑从秦钟第一次去送东西走后就一直不正常。
由于第一天晚上的异常,铁晗留了心,顾一阑的房间里半夜总是有奇怪的声音,东西磕磕绊绊,浴室的水声响很久,然后顾一阑会像第一天晚上那样赤着脚出来,坐在阳台的靠栏上。
夜色很浓,风徐徐地吹,他的身影摇摇晃晃,像一片单薄的月光。
随时要落地,即刻就能死亡。
“还有你身上冒出来的伤口,席诏的调教不会留下如此劣质的伤口,顾一阑,你是不是在自残。”铁晗语气强硬,咄咄逼人。
顾一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包扎伤口,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说完了?”
“解释吧!”铁晗微微抬起脸,神色倨傲。
“你算什么东西?”顾一阑淡定地看回去,“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我的助理,还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
“还是说,你跟席诏一样,把我看成沈菁的替代品,对我拥有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顾一阑像察觉了什么好玩的事,笑得乐不可支。
铁晗面色铁青,气得脸都红了。
“你救不了沈菁,所以自以为是想救我,是吗?”
顾一阑笑够了,眼里仍含着微光。
“这就是我们正常的生活,你别自作多情了。
“沈菁从小被圈养调教,一辈子注定围着席饮鸩转,做人做狗都凭他一句话,现在沈菁把自己关在家里做性奴,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每个人都在奔赴他的囚牢,按照既定的轨迹,灵魂脱离肉体,为着那一点点光,欣然赴死。
“别扯我姐姐!”铁晗双手死死按在桌子上,“顾一阑,我问的是你!”
顾一阑把杯子搁下,缓缓地勾起唇角,那是一个无奈至极又有几分肆意妄为的笑容,说不出来是压抑还是放
', ' ')('纵,也看不出委屈、愤怒、不甘、疯狂,只有认真和坦然,像穷途末路的顺其自然,或者爬上山顶看到一朵桃花开败。
在这样一个连挣扎都没有的笑容里,顾一阑轻声说:
“我活着,本来就是错的,我活了这么久,是在赎罪,我觉得这些年,我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顾眠枫醒了,我给了他足够的钱,也算还清了。我一直有病,席诏是我的药。”
他的声音平静,像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一字一句,如水般温柔。
“席诏要订婚了,可我不准备离开他。我要跟着他,所以,我以后就不演戏了,道德败坏,也做不成演员,最好的结果,可能会跟你姐姐一样。”
失去自己的意志,成为一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
那个夏末的夜晚,他从席饮鸩家里出来,又背着酒店的光走向席诏,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踏进了笼子。
感到了方寸的自由。
“顾一阑,你下贱!”铁晗吼他,眼眶红着,隐隐带着哭腔。
“是啊,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顾一阑大方承认,伸手轻柔地替他擦干净眼泪,“不哭了,再哭发炎了。还要回去找你姐姐呢,不好看。”
回到最爱的人身边去吧,小傻子。
铁晗走的时候发了脾气,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杯子里的水泼他一脸,湿衣服贴着肉,胸前透着凉意,连心脏的跳动都迟缓了几分。
他打开手机,想给席诏发点什么,发现无话可说。指腹一滑,又看到乔朗给他发的消息。
——小阑,我们抓到一个人,是顾眠枫以前那个男朋友,他手里有顾静远当年制毒的配方……
——顾眠枫如果去找你,联系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