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夜夜宴,将军们放浪不堪,皇妃等到二更,拍桌而起,直奔酒宴捉夫,却只看到一地横七竖八的裸体。她踩过一路痴笑的男女,高昂着骄傲的下颔望向主位,哪里有魔主身影。
角弓将军死性不改,夜御三女,正是陛下从自己后宫里打发出去的人。他喝得高兴,连陛下的吩咐也忘在脑后,看到妹妹一张阴森森的俏脸才想起来,浑身一个激灵赔笑不止。
皇妃险些折了哥哥的角磨成酒杯,角弓一早便告假回府压惊了。
宫奴们讲得津津有味,远远地看到轮值的新一班卫士替了岗,立刻缄默不言。文华熙隐于暗处,猜想他们是惧皇妃威势,只敢在这冷僻一角低声交谈。
他望了望苍穹,郁郁深蓝,云卷霜寒。
照不穿他诡谲命运。
文华熙紧了紧衣襟,踏着一地枯叶跨过门槛。宫奴们不知如何应对他,吃惊地看着他向自己颔首,接着从容地绕过了枯枝落叶,向天幕最深处走去。
残枝雪屑一并席卷过这神族至尊单薄的衣摆,却没有一片敢流连。
长思殿宫门守卫森严,文华熙却不怕。只因守卫将领回过头来,赫然是他所想的那一位。
他微笑:“渊明将军,有劳。”
渊明愣怔片刻,随即挥手喝退已持起兵戟的兵士,向他抱拳施了一礼:“是本将多有不周,还望……”他轻咳一声:“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在这寂寂深宫之中,渊明便更有了几分温柔的书卷气。他示意要送文华熙入内,文华熙摇了摇头,笑道:“若不会替将军惹祸上身的话,我只想同将军讲几句话。”
渊明踌躇片刻,忽而回身,请他稍待。奔跑着回转身时,手中多了一袭狐裘。他将裘衣一振,不由分说按在文华熙肩头。文华熙方欲谢绝,便被他扣住了手腕。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彼此俱是一惊,齐齐转开了头。
渊明端正神情:“请说。”
“长思殿……是谁取的名字?”文华熙看着檐角滴下的冰棱,口中徐徐呵出寒气,模糊了他的感伤:“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关山魂苦,相思难返呵。”
渊明静静开口:“是家母。”
“她是先主的俘虏,因有才名,颇得宠幸。很快后宫遭妒,无声无息就被重新打为官奴,后来又被家父看中。”
“我们四处征战,这宫里俘虏多如恒河沙数。但没有牢固的地位,便如我母亲下场。”渊明纹丝不动地站着,口吻波澜不惊。
久久,一捧雪飘过眼前,落在文华熙发梢。轻盈雪色同他的长发合为完璧,竟叫人分不出指尖滑掉的是否白发三千丈。
渊明眼中温柔蠢动:“长相思,是很诗意的名字。”
“将军若想听,我可为你弹奏一曲。”
渊明摇了摇头,忽而靠近了他,替他拂去肩上落雪,语气骤然低沉:“公子触景伤怀,但提及此处来历,怕是并非巧合罢。”
文华熙任他替自己拂拭,微微一笑:“有什么巧合不巧合的,只是对将军心有亲切,承蒙不弃,说几句闲话罢了。”
他伸指握住一捧冰雪:“听闻王都的蒿野花开得好,可惜来得不巧,我怕是没机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