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三,李邦华正式得到了皇帝的诏书,加太保职衔致仕。同时皇帝也诏令江西吉水知县,修建“公正廉明”牌坊,为李邦华立碑叙功。
李邦华在二十四日一早收拾好了家当,返回家乡。
朱慈烺早早就赶车到了城外送客亭,这里已经不是一旦单纯的亭子了,而是一个露天的餐饮市场,为送行的官人们提供酒菜,甚至还有文房四宝,以便留下一些诗作。
相比李邦华的太保仪仗,来送行的官员却出奇地少。一半是因为都察院忌讳交游结党,就算是自家上司也只是传帖告别。另一半却是李邦华离去的时机,对某些人而言是一种背叛。
“丈夫回到乡之后,还请派人送封平安文书来的。”朱慈烺紧握李邦华双手,这双手已经干涸得只有皮和骨头,但却是坚硬如铁。
李邦华双目噙泪,盒哽咽,已经不能出声了。
朱慈烺回想起当日在酒楼里见到李邦华,回想起李邦华执掌都察院,为他的改革充当先锋军和手术刀,颇为感念。虽然有一个年轻的身体,但久经沧桑的灵魂却更加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真挚。
李邦华真心不愿意见到朱慈烺面对文官集团的整体对抗,但是这种潜规则又如何能够说出口?大明士子的忠,并非忠于皇帝或者主公,而是忠于道义。这话听起来很大逆不道,却是在万历年间就已经被人说烂的说辞。
“丈夫此去千里,我不知该如何请教了。”朱慈烺看着李邦华两行浊泪,也有些鼻酸。
“都察院之事交给李振声,殿下足以放心。”李邦华哽咽道。
朱慈烺亲自替李邦华开了车门,扶着老宪台上车,又道:“丈夫还有何教我?”
李邦华佝偻的身子停了下来,转头欲言又止,终于在皇太子松手的时候,忍不住道:“殿下,老臣如今即将远行,还有一言不得不说。”
“愿闻其详。”
“年轻官员之中,还是有一些可以充实言路。”李邦华道:“陈子龙、周衡,皆是可用之才。”
朱慈烺听到这两个陌生之中又带着一些熟悉的名字,知道这是李邦华最后的支持,点着头退开一旁,让仆从关了车门,看着马车缓缓南行。
李邦华坐在车中,掏出丝巾擦去眼角的浊泪,重重靠在真皮软座上,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耗尽了一般。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用为了大明鞠躬尽瘁,照理说应当一身轻松,心中却被无尽的空虚填满。
听着马车轮毂碾过官道传来的韵律,李邦华不能不回忆起当年自己一路奔波入京时候的疲惫。不管怎么说,皇太子已经改变了大明,而且将大明送上了一条坚硬且平坦的大道。
就如现在脚下的官道。
崇祯二十三年,正月底,在李邦华离去之后,大明的舆论风向愈刮愈烈。一些反对禅位之论的声音也冒了出来,但这些人并非皇太子的支持者,而是说反话的“搭档”。到底是谁打造了崇祯中兴也不再是问题的根结,真正问题是皇太子如果做出了错误决策,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到了这一步,朱慈烺看得已经很清楚了:文官们在反对大兴兵戈。
自己有心封狼居胥的事只有吴甡知道,以吴甡的老谋深算,肯定不会不小心泄露了消息。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故意泄露,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本人在推动这一场针对自己的舆论战。
相信用不了多久,索尼和鳌拜入朝的事也会被挖出来,关于俄国人在东北的动作也会被人捅到报纸上。如果一开始就提出与俄国的战争讨论,肯定有主战派,但现在这个问题成了承担国运责任的一部分,更多的人会持谨慎态度,并且都要考虑一个问题:输了算谁的?
真是苦心积虑。
朱慈烺很想对此视而不见,反正舆论不可能主导国策,自己要铁了心打,大都督府难道还会抗命不成?唔,现在这情况,其实也可以让大都督府组织舆论力量与文官对抗。这样等官司打到了朝中,也好有个制衡。
朱慈烺又想到了李邦华推荐的陈子龙和周衡,看来李邦华还是不能摆脱文官窠臼,希望文官内部解决,而不是让武官插手。
……
“皇太子犯了大错。文官能够在反战这面旗帜之下团结一体,正是对如今武官职权扩张而心存忧虑,更担心如果国家大规模用兵,武将势力肯定又要暴涨。他将武官拉来与文官打擂台,岂非让文官更加众志成城?”
“那如何是好……”
“当然是从文官内部挖墙角才是上策。只要是文官之间,说什么都不会有问题,一旦武官参与进来,就是不死不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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