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百姓成婚乃是私事。天家大婚,那是国事。焉有以私情进国事者?”崇祯到底是下功夫研究过经学的,不小心就流露出那股老夫子的味道。
“父皇说得是。”朱慈烺转过话题道:“不过这两年怕是也大婚不成。要不,皇伯母的一千两银子先投到铁厂去,还能分红吃息。”
周后只当儿子在开玩笑,又要笑骂,只听朱慈烺继续道:“皇父皇母若是觉得一千两少,那么十万两呢?百万两呢?千万两呢?”
崇祯与周后齐齐一怔,没有明白儿子又在搞幺蛾子。
“父皇,母后,都说天家没私事,户部动辄从内帑里要钱。”朱慈烺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分国库和内帑?为何我大婚的钱还要从内帑走?可见天家的事也是分了公私的。”
崇祯点了点头。
内帑有一部分是从国税中分出来的,但并不能说是国家养着皇帝一家。因为这笔钱虽然名义上是给皇帝私用的金花银,但实际上京营开销也是从内帑走的。
“所以看似公私分明,实际上根本就是公私不分。碰上武庙、世庙、神庙这样强势的皇帝,拿着国库的银子乱用,大臣们也没话说。碰上仁庙、宣庙、孝庙好说话的皇帝。大臣们就拼命从内帑挖钱。祖宗定下的规制,是让后人们这般孩子气玩的么?”朱慈烺道。
崇祯皱眉沉思。
“所以儿臣觉得,日后内帑跟国库最好还是彻底分开的好。内帑也不指着那点金花银。主要还是从皇店、皇庄上着手。”
“那能有多少银子?”周后是受过苦的,毫不介意问出这等“低俗”的问题。
朱慈烺道:“海贸的利润一年该在百万两。若是算上其他商货。光是皇店一年的收入就该在三百万两以上。”
“这么多!”崇祯被吓了一跳:这都赶上三分之一的辽饷了!
“不过那得等到天下平定之后。”朱慈烺道:“现在兵荒马乱,一切都以打仗为要务,实在挪不出钱粮。皇父皇母请放心,儿臣在货殖之道上还是颇有心得的。”
说到货殖之道,崇祯的确对朱慈烺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在他看来,能够拼着二十万两银子起步,编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光复大半个国家,让百姓能够温饱度日……这种手段简直就是陶朱在世。
至于原始资本累积时候带来的鲜血淋漓,作为皇帝怎么可能知道呢?虽然有人上疏指责皇太子严刑峻法,动辄抄家。但身为人父,有几个会相信自己的儿子是那种打家劫舍的土匪?
“皇店往年也有收益,那还是在先帝时候。”周后白了一眼皇帝:“听说每年也有二、三十万两的收息。”
那时候皇店是魏忠贤打理的,收来的银子越多,他的成绩越好看。等于是给皇帝的分红。崇祯即位之后,清算阉党也就罢了,连带着不肯信用中官。外面的镇守、税监统统撤了回来,这才有了浙江茶税十二两银子恶心人的事。
所以说,后来皇家没钱。跟崇祯年轻时候拼命作死也有点关系。
朱慈烺轻声笑道:“母后,那是魏忠贤在外面卖官鬻爵得来的赃款,并非真正赚来的银子。”
崇祯第一时间就颌首点头,表示认同,却不说话,又像是不屑与妇人一般见识。
周后倒比皇帝器量大,儿子不是一味向着她,正说明她教子有方,偏理不偏亲。她道:“你既然有这货殖之术,不妨连皇店一起管上吧。”
朱慈烺倒是有些意外。
难道自己基本掌控了皇权,母亲不知道?
只是一个刹那,朱慈烺脑中如同劈过一道闪电,登时雪亮亮一片。
周后看似寻常一句,其中暗涵的内容却十分丰富。
连……一起……
重点不是说皇店,而是皇店之外的朝政、军政、民政!
这是在敲打我管得太多,还是在逼我表态?
朱慈烺心中突然有些迷茫。
谋朝篡位放在后世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而且自己感情上不想这么做,实际上也无须这么做。但是就此要我归还权柄,却也不能够。别说现在满清还没有大伤元气,就是将版图恢复到了天启朝的规模,也只是推迟了大明覆灭的时间罢了。
更何况自己在深宫倒是很安全,过个几十年仍旧可以出来当皇帝,但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境况?自己栽培的文官武将,是否会被清洗?是否会同流合污?民心是否会更加疲惫?泰西文明是否会迈上殖民掠夺的快车道?
那时候可就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好啊,呵呵,儿臣谨遵懿旨!”朱慈烺半开玩笑道。
“你母后不是这个意思。”崇祯帝突然幽幽冒出一句,让朱慈烺的笑容彻底凝结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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