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早就对李自成下一步的进军路线做过推演,只要李自成还保持往常的神智和眼光,就肯定会分兵并进。这样可以扩大占领区域。减轻粮道压力,也能避免大军展开不便,无法调转方向的问题。
尤其是在河上之战吃了大军调度不便的亏,李自成更不会将十余万大军放在一个方向。何况朝廷方面以为的“宣大劲旅”只存在纸面上,实际上的兵额只会是在册名额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而且就只这三分之一。也是杂役辅兵充数的居多,剩下的才是主将的家丁,能够在战场上保命护身,在官场上争权夺利。
“吴丈夫,”朱慈烺也是连连摇头,“父皇诏我回去,你怎么看?”
“那就看殿下的胆子有多大了。”吴甡总能在紧张时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很大。”朱慈烺果断道。
“那就不回了。”吴甡直率道:“山西守不住,宣大靠不住,北京城破已成定势。如今朝中又在争论南迁之事,无论迁或不迁,回北京都是没必要的事。”
“以我对父皇的了解,南迁是迁不成的。”朱慈烺本想说“君侯死社稷”,又怕吓着吴甡和孙传庭,婉转道:“父皇的刚烈毅勇,在三千年里也排得上号,断然不肯受阶下之辱。”
所以皇帝只能死在北京!
吴甡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迟疑道:“殿下,夺取山东为立足之处已是迫在眉睫。不过北京那边……”
“殿下,”孙传庭领军日久,更为直率,“古人有‘君侯死社稷’之说,然则天子终究是万民表率,不可轻弃。如今各镇实如割据,明面上却还是要受摄于天子。若是陛下死社稷,天下必然分崩离析,人心涣散。”
朱慈烺点头表示认同。历史原剧本中,崇祯的确自挂东南枝,掀起了一股举国为之“报仇”的狂潮。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一被时人视作是“借虏平寇”的妙计。南明弘光政权甚至愿意感谢清兵入关,史可法也曾致书多尔衮,表示愿意提供粮草牛羊犒劳清兵。
如果只看史书,朱慈烺觉得这是与虎谋皮的愚昧。然而真正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余年之后,站在了皇太子的高度,朱慈烺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为烈皇报仇”这类的话。
崇祯之死或许博得了百年同情,但在当下,无论是江南的小朝廷,还是吴三桂,都不曾真心为这位青年天子有过半分哀悼。福王只是为了坐稳半壁江山,收拢人心。吴三桂也是以此来掩盖自己剃头从虏的可耻行径,同时图谋将关外之地化作私产。如果李自成能够大方地将山海关外都封给吴三桂,就算活剐了崇祯,吴三桂都不会引清兵入关报仇的。
而且因为皇位空了出来,朱明宗室突然都看到了得登大宝的希望。心怀鬼胎的军阀也由此滋生野心,无论如何先抢一个宗室,一旦有机会就来个登基继位,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伊尹霍光那样的权臣。郑芝龙就是其中典范,而且干完之后也不妨碍他投降满清。
如果崇祯不死,所有因为皇位而产生的内耗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从这点上来说,恢复国土的机会自然要大得多。想夔东十三家在几经内耗之后,还能聚众二十万,以一隅敌全国,一直坚持到康熙三年,距离甲申已经整整二十一年了。如果没有内耗,还是这些人又将做出一番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朱慈烺前世今生都不是个感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亲情淡漠。然而就算是冷血动物,也不可能看着这一世朝夕相处的亲人不得好死。“若是父皇执意不走,我也不介意兵谏。”朱慈烺吐出心中早就准备好的方案:用皇家侍卫的伪装劫持皇帝,胁迫母后弟妹等亲人跟他一起走。
吴甡和孙传庭早就猜到了。皇太子这人喜好刚强,圆滑不足,不会以臣子的身份去耐心细致地劝服皇帝,势必会用手头的筹码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殿下,然后呢?”吴甡问道。
然后是让皇帝退位为太上皇,皇太子登极么?
抑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仍然是做个“贤孝”的皇太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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