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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已双双落入此人的黑名单,当晚来到他家的小区,保安还认得沈怡,放他们入内。
沈怡目不斜视直奔旧居,穿过中庭花园时邱逸忽然拉住她。
“你看,那边那孩子好像颖颖!”
她的脖子跟随他手指的朝向转动,视线射中远处秋千架下的小身影。那个扎着羊角辫,穿红色羽绒服,悬在秋千上微微晃悠的小女孩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儿?
她像追光的飞蛾狂奔过去,凛冽寒风也挡不住滚烫的泪珠。到了近处不慎摔倒,在冻硬的路面上撞出一声闷响。恐惧比疼痛来得快,怕女儿被这声响惊跑,忍不住高喊:“颖颖!”
闫殊颖扭头看着她,愣成了小蜡人。
沈怡在邱逸搀扶下爬起,一瘸一拐走向她,忍着痛温柔微笑:“颖颖,这么冷的天你干嘛在外面玩啊?”
邱逸为减少小孩的敌意,也笑着问:“颖颖,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妈妈和叔叔都想死你了。”
闫殊颖戒备地打量二人,没有了前次的暴躁,像经霜的茄子,微微闪动的大眼珠里含着哀伤。
“上上周就来了……”
沈怡熟知她的性情,这模样分明刚受过委屈,忙俯身拉住她的小手,正欲询问,闫殊颖脸上被阴影遮挡的淤青倏地刺入双眼。
“颖颖,你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她吃惊检查,在她的下巴、手背、小臂上发现斑斑伤痕,估计衣裤底下藏着更多。
外人不敢把孩子打成这样,定是家暴所致!
“是你爸爸打的?”
她暴怒猜测,稍后改口断定:“是那个李美琪对不对?她为什么打你?”
闫殊颖受长辈诱导厌恶母亲,可仍保留一些辨别力。当日与沈怡相处时,从没受过暴、力、虐、待,此时从她的激愤中看到了撑腰做主的意思,便感觉这个妈妈还是维护她的。小嘴一瘪,泪水结成珠帘。
“她说我不听话……说我欺负弟弟……”
邱逸通过手心觉察到沈怡颤抖的怒意,忙问闫殊颖:“她偷偷打你的对吗?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和奶奶?”
他总把事情想得美好,以为闫家人溺爱孩子,不会任由她受虐,因此又被毁三观。
闫殊颖哇哇哭诉:“奶奶没来北京,爸爸见我挨打也不管,还说家里快没饭吃了,我再不乖就把我送人……”
沈怡额上爆起青筋,手指骨节快捏碎了,屏息锁住火气,掏出纸巾轻柔地替女儿擦脸。
“乖,妈妈来了就好了,走,先跟我上去找他们。”
她牵住闫殊颖的手,立刻被她惊恐甩开。
“不,我不去,他们会打我的!”
过去骄纵无忌的小公主无影无踪,那苦哈哈的模样真是下架的凤凰不如鸡。
仿佛一把沾满硫酸的刀在沈怡心房上反复切割,剧痛的伤口冒着黑烟,拼命将疯狂压后,柔声安慰女儿:“别怕,有妈妈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邱逸看出她正天人交战,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帮忙哄闫殊颖:“颖颖乖,跟着叔叔,叔叔会保护你的。”
路上他搂住沈怡悄声叮咛:“冷静点,别吓着孩子。”
劝告穿不透沈怡耳畔的炮火,刺刀已磨得雪亮,开门后先劈向闫嘉盛的狗头。
“瓜婆娘,你撞到鬼了,干啥子一来就打人!”
闫嘉盛捂住火辣辣的左脸,看到夹在沈怡和邱逸腿缝里的女儿,登时明白前妻为何发难,气焰瞬间矮下去。
邱逸抱住沈怡阻止,怒责闫嘉盛:“我们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想找你问颖颖的情况,刚才见她孤零零在花园里,脸上身上全是伤,说是被李美琪打的!”
沈怡嫌他说话慢而啰嗦,厉声吼问前夫:“那女人凭什么打我女儿?你看见了为什么不管!”
闫嘉盛心虚胆怯,指着闫殊颖犟嘴:“还不是这丫头太淘气,家里够乱了,她还成天生事!”
沈怡直接动手,被邱逸按住便以腿脚进攻。双方在玄关里闹翻了天,李美琪闻声赶来,脸上覆着一层雪白的面膜膏,活像现了原形的白骨精。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稀客上门了。”
她出言讥讽,想给对手下马威。沈怡就是冲她来的,立刻撇下闫嘉盛,剑指仇人。
“李美琪,你凭什么打我女儿!”
李美琪未曾与她正面交锋,往常听闫嘉盛描述,觉得他过分夸大前妻的凶悍,今时今日还把沈怡当做纸老虎,不惊不诧质问闫殊颖:“颖颖,你跟你妈妈告状了?为什么只说我打你,不说你欺负弟弟的事?”
闫殊颖畏惧地缩到邱逸身侧,看样子没少吃这婆娘的亏。
李美琪板着脸对沈怡说:“你女儿前天喂我儿子吃荔枝干,我儿子才一岁多,牙还没长好,怎么能吃那玩意?这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吗?你也是当妈的,自己的孩子差点被人害死,我能不发火?打她几下是想让她长记性,免得以后再闯祸。”
闫殊颖急忙哭辨:
', ' ')('“我没害弟弟,是觉得荔枝干好吃才给他的!”
女儿性格差,却不会撒谎,沈怡断定李美琪添油加醋,怒道:“她做错事你说她骂她就够了,怎么能下黑手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有人这样打你儿子,你会是什么反应?”
李美琪拉闫嘉盛助威:“是她爸爸让我教育她的,不信你问问。”
沈怡不愿再为那朽木般的男人浪费火力,怒发冲冠的一瞬俨然恶龙腾空,毒焰彻天彻地。
“他就是个屁,孩子是我生的,任何人都没资格打她!”
李美琪是掐架能手,见状先撒泼,叉腰踮脚叫嚷:“是你生的又怎样?颖颖现在是我们养着的,吃喝拉撒全是我cao心,怎么就没资格管教她了?你自己说离婚这么长时间你干嘛去了,管过孩子吗?好事不干,尽会无理取闹,我看颖颖的坏脾气都是跟你学来的!”
她用指责将沈怡导入被迫与女儿分离的痛苦回忆,愤怒踩灭理智,激动煽动了杀气,箭步上前卡住她的脖子扑通压倒。动用杀人的力道骑在敌人身上,眼珠瞪出骇人的弧度。
李美琪抓住她的手腕双腿乱蹬,涂白的面孔剧烈扭曲,仿佛抽象流派的石膏像。
邱逸先于闫嘉盛上前制止,架住沈怡退向后方。
沈怡已是解禁的恶灵,张牙舞爪詈骂。李美琪不甘吃亏,扑上来揪住她的头发还手,抬起的巴掌被邱逸拽住,身体在冲力带动下跌回原位。
“你敢碰她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李美琪只当他是沈怡带来的打手,恼羞成怒冲丈夫哭喊:“闫嘉盛!有人打你老婆你还傻愣着,快帮我打回来啊!”
邱逸不等闫嘉盛回应,扭头警告:“敢乱来,我连你一起收拾!”
二人绝交多时,闫嘉盛心里的秤犹未放平,总拿过去的经验衡量形势,认为相比沈怡,邱逸应该更在乎他。如今再被现场打脸,不由得光火叫嚣:“咋子嘛,你硬是要翻脸无情嗦?!”
邱逸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你少给我废话!以前我还以为你很爱颖颖,现在看都是虚情假意,你根本不懂啥子叫感情,就是个人渣!我瞎了眼才跟你做朋友!”
“你还有脸说我,你才是重色轻友,忘恩负义!”
“随便你咋说,反正不准再伤害她们母女,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想替沈怡训斥渣男,沈怡不稀罕,恨声发话:“我要带颖颖走,从今往后她就跟着我,谁都别想跟我争!”
看样子隐隐有佛来斩佛,魔来斩魔的架势,在场者心里都扫过一轮震波。
李美琪担心没法跟白芸交代,忙说:“颖颖的监护权在我们这边,你不能随便带她走!”,跟着催促闫嘉盛:“你还当哑巴!回头你妈发火看你怎么交代!”
父亲失势,闫嘉盛已丢了主心骨,后妻嫌女儿碍事,频频挑拨打骂,连日风波令他的情绪雪上加霜,沈怡提出带走孩子的要求,其实很符合他目前的需求。犹豫半晌闷声说:“走吧走吧,反正家里现在一团乱,管不了那么多了,少一个人我还少份负担。”
无情话首先刺伤闫殊颖幼小的心灵,她张嘴呜呜大哭:“我不,我要等奶奶来接我,跟她回成都!”
闫嘉盛疮疤尚新,被她血淋淋掀开,恼怒:“奶奶现在顾不上你了,成都的房子也没了,你不跟你妈妈走就只能做孤儿!”
闫殊颖还无力承受这些凶信,雷电加身,惊恐万分。
邱逸责骂自私幼稚的男人:“孩子还小,你咋能跟她说这些!”
闫嘉盛绝望中持续暴露巨婴习性,烦躁咆哮:“她迟早会知道的!我爸可能被判无期,家里的财产全被冻结了,搞不好连这套房子都保不住,她再没有从前那种好日子过了!”
他不小心说漏嘴,轮到李美琪发疯了。
“你不是说这套房子在你名下,上面查不过来吗?还说你妈在国外存了几千万,我们这辈子都不用愁,搞了半天都是在哄我!”
眼看富贵化作水中月,她不能接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与闫嘉盛揪扯吵骂。
沈怡的心情像放置一段时间的开水,已回落到安全温度,转身抱起女儿,从闹剧里抽身。
邱逸紧随身旁,几次想替她抱孩子都被拒绝,这是她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宝贝,多抱一会儿才踏实。
回到座驾前,她将女儿放进后车厢,跟着钻进去。
闫殊颖兀自哭着喊奶奶,沈怡用纸巾擦她的小脸,带气埋怨:“你记得妈妈的手机号,被那坏女人欺负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闫殊颖抽泣:“奶奶不让我找你,她说是你先在外面偷人,不要我和爸爸的。”
邱逸在驾驶室里扶额,怨道:“这白阿姨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跟孩子说这些!”
沈怡更是气出眼泪:“你奶奶说什么你都信,怎么就不信妈妈?妈妈以前那样跟你解释,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闫殊颖仍在记恨她,大声哭嚷:“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和爸爸,只知道上班加班,别的小朋友都有妈
', ' ')('妈陪着吃饭做游戏,周末还能去公园和游乐场,就我没有!”
沈怡最吃不住这利刃穿胸的痛楚,抓住她的肩膀摇晃。
“我是不喜欢你爸爸,可没有不喜欢你!你只看到我上班加班,有没有想过我拼命工作是为了谁?外面那些小朋友,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在分工合作,爸爸负责养家,妈妈负责照顾孩子,可我们家没有。你爸爸从来只顾他自己,没为这个家贡献过一分一毫,我不努力挣钱拿什么供你吃穿上学?”
邱逸劝她别跟孩子分析复杂问题,沈怡坚决抗议:“她就是懂得太少才会误会我,我今天必须跟她说清楚!”
她抓住惊懵的小孩,目光擒住她恐慌流泪的眼睛。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每个人的长相都不同。做人做事也是这个道理,不是每个妈妈都会成天围着孩子转,她们有的要挣钱,有的要为国家社会服务,还有的要追求自己的事业,但不能因为这个就说她们不爱孩子,不是好妈妈。你再想想自己,别的女孩子都喜欢洋娃娃、喜欢看小公主苏菲亚,喜欢弹钢琴,跳芭蕾,可你喜欢奥特曼,喜欢看摔跤比赛,喜欢跆拳道,兴趣爱好跟她们差老远。别人要是为这个说你是野丫头,坏孩子,你能接受吗?”
闫殊颖哭着摇头:“我不是野丫头,也不是坏孩子……”
“那就是了,妈妈跟你一样,只是行动上和其他妈妈有区别,日常陪你的时间是很少,可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爱你啊!”
沈怡陪女儿哭成泪人,尽情诉说委屈。
“妈妈从来不喜欢使用暴力,可刚才知道你被李美琪虐待,真恨不得打死她。世上再没有
月亮躲进云层歇脚,闫殊颖也缩在母亲被窝里睡着了。
沈怡坐在床边久久不离,心里缺失的部分回来了,室外北风呼啸,她的灵魂却像盛夏的蝉,生机勃发欢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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