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权虎目一凛,陆仲行将桌腿一扔跪在父亲面前,痛苦的说道:“爹,孩儿不想娶。”
陆权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几岁,严厉的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是陛下的旨意,容不得你不想。”
“可是爹之前明明说……”
“啪”的一声,陆权狠狠的甩了次子一巴掌。
后者的嘴角当即溢出鲜血却倔强的还要争辩,陆权见状又重重的补上一脚,反身来到门前:“你们都下去!”
“是,老爷。”
陆权关上房门,指着陆仲行:“你怎能如此糊涂?想要把我们一家都害死吗?”
陆仲行自觉失言,重新跪好哀求道:“可是儿子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灼华殿下!爹,孩儿并不痴傻,孩儿愿意入赘皇家让大哥就此安心,可是孩儿心仪之人从来都不是她。大哥已有两个孩子,孩儿却连通房丫头都没要过,爹难道不懂孩儿的心吗!”
陆权的心中五味杂陈,跌坐在房间中唯一的一把好椅子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是爹对不住你。”
陆仲行以膝盖为足挪到陆权面前,膝盖被瓷器碎片扎破了犹不自知:“爹,皇上为何要如此待我陆家?难道他忘了当初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吗?难道他忘了我们陆家为他做的事情了吗?”
“你!”陆权再次扬起了巴掌,可是看着爱子红肿的脸颊终究没有落下去。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怎敢说出口?难道真的要害死全府才甘心?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怜惜你娘!就该狠狠心把你溺死在马桶里!”
见父亲气的浑身颤抖,陆仲行涕泗横流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您千万保重身体,我……娶!”
陆权面色稍霁:“这半年你就老实待在府里,学礼。做个好驸马,争取早日诞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好打消圣上的疑虑。”
“……是,父亲。”
南宫姝女回宫去了,大婚在即她想多陪陪自己的母妃。灼华公主府也在夜以继日的赶造中。
召南宫静女回宫的圣旨下了几次,南宫静女却始终没有动身。南宫让也只能不了了之;抗旨不尊又让皇帝心甘情愿不去追究的人,放眼整个渭国怕是只有这独一份儿了。
……
得益于这桩指婚,齐颜的身份也今非昔比。
在渭国,不同的阶层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驸马的圈子便是皇亲,商贾大族,以及朝中的二世祖们。
所谓“二世祖”就是那些祖辈有功但后辈无能之人,承袭了爵位却并无官职。
这三类人,朝臣出于各种原因大多敬而远之,于是他们便逐渐形成一个独特的圈子。
圣旨下达的当日,前来齐府拜访的宾客便络绎不绝,不过因齐颜突然抱病被管家一一婉拒了。
公羊槐也来了几次,却被自家父亲招去“明令禁止”他再与齐颜私下来往。
琼林宴上状元陆伯言被点了户部六品令史,榜眼公羊槐点了吏部从六品令史。有了正式官职就不能再与皇亲交往过密,以免落下结党营私之嫌。
公羊槐别无他法,只能带着无限的遗憾,将这份昔日的同窗情谊压到心底。
南宫让分别从礼部,宗正寺、内庭监,抽调了人手,到齐府传授齐颜宫规及做驸马的“本分。”
齐府的房客们也都知趣的静默起来。
转眼间,盛夏转秋,再到第一场雪降下,景嘉年的腊月初,终于来了。
三年内最好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整个京城张灯结彩,迎亲队伍的必经之路在数日前就派了重兵戒严。
这场婚事来的太急,工部实在无法在半年内建造一座公主府和两座驸马府,好在南宫让体恤,只命工部全力赶制灼华公主府,驸马府可以暂缓。
成亲的前一个月,南宫让亲自到蓁蓁公主府接回了南宫静女,又命暂无府邸的两位准驸马搬进公主府,成亲当日两位驸马由公主府出发入宫迎亲。
当日,天还未亮齐颜便被宫婢服侍着,穿上了繁复又华贵的新郎礼服。
趁着宫婢们不注意,齐颜拿出丁酉给的药偷偷服下。临出发前教习姑姑又进房来叮嘱了一番才放行。
齐颜骑在高头大马上,耳边响彻喜庆的鼓乐声,可她却能透过喧嚷清晰的听到马蹄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
九年前的这个冬天,自己满怀希望的回到了撑犁草原,看的却是变成了牲口棚的王帐。
今日,她却以女子之身,前往迎娶仇人之女的路上。
这是多么讽刺的轮回?
齐颜不得不将师父教给她的六字箴言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她终于顿悟:自己所谋求的,万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经过半年的打磨,齐颜的性子愈发沉寂,心中的执念也愈发坚不可摧。
哪怕穷极一生,也一定要让渭国和南宫皇族血债血偿!
皇宫内院无诏不得骑马,齐颜只得随着乐师班子一同步行。
大半个时辰方至未央宫,迎亲的队伍停在御阶前,齐颜独自一人踩着汉白玉的台阶,向殿门口走去。
迈过未央宫正殿的门槛,行三步撩袍下跪,叩首三次;起身复行三步再跪……
如此反复三次,方成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昭示了在天家贵胄面前:夫君也是臣子。
齐颜跪在大殿正中,三呼千岁,朗声说道:“臣,齐颜。奉旨迎娶蓁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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