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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秦守晏一番好意,却将李代嘉给吓了一跳,要是你在旁做陪,我还怎么索要解药?忙道:“哥哥见到你肯定会生气的,还是我一个人去见吧!”
秦守晏只觉得十分好笑,暗想你竟如此不愿让我看到你报仇泄愤的模样,其实,我就是看见了你心狠手辣折磨李真尚,又能如何?微笑道:“你既不愿,我断断不会拂了你的意思。不如你带上几个侍卫,也好为你帮忙打下手。”
李代嘉心想,说媒提亲,还要什么帮手?摇摇头道:“事关重大,我不愿假手他人。”
他俩明明心思各异,说出来的话却刚好接到一起。
秦守晏赞道:“嘉儿气魄见长啊。那李真尚已断了一条手臂,就算他真的胆大包天敢跟你动手,你……你也不至于输给他。”
李代嘉听了更是一头雾水,就算真尚哥哥不同意这门亲事,他怎么会跟我翻脸动手?到底把真尚哥哥想成什么人了?心中略感不快,默然不答。
秦守晏自讨没趣,走了几步,又说道:“嘉儿,你今天这身行头真利索,威风极了,一定能把李真尚吓趴下。”
李代嘉轻轻“喔”了一声,低头一看,今天急着见哥哥,没有时间打扮,只穿了一件霜色长袍,前胸和袖口用银丝线和明珠绣作祥云图样,头上束着一条海珠额带,对天子而言算是极朴素的装束了。
秦守晏出身名门,品味向来挑剔,李代嘉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拣了一套行头,竟能得到秦二公子的夸奖,心中大乐,面上则装作不屑一顾的模样,哼了一声,娇声说道:“我怕秦二公子嫌我品味俗艳,便将大红大紫的衣服都束之高阁,免得你看了难受。”
秦守晏又惊又喜,说道:“我那么久以前说的话,原来你都还记得?”
李代嘉低声道:“怎么不记得?你从前……从前还说你疼我呢,结果只会惹我不高兴。”又摆了摆头,高声说道:“你就喜欢胡言乱语,我才不要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否则妈妈那一巴掌要抽在我脸上了。”
秦守晏最喜欢李代嘉这样娇嫩耍痴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甜意,说道:“那疯妇要不是你的亲娘,我才不会放过她。她敢对你动手,我就废了这个太后。”
李代嘉道:“你若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秦守晏笑道:“好好好,你是皇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涟在前引路,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得分明。
他只觉得秦二公子在一味讨好小皇帝,小皇帝则对秦二公子爱答不理,不由回头望向他们。
只见小皇帝生得面若好女,眉秀鼻挺,抿着薄薄的嘴唇,神色矜持冷傲,就好像天底下最傲慢骄傲的公主一般,哪里知道李代嘉是心中太过紧张,以至于神态紧绷,这才显出了傲慢之色?
又见秦守晏寸步不离跟在李代嘉身边,满脸关怀爱护之色,就好像公主身旁低声下气的驸马爷一般,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倜傥公子哥儿的模样?
王涟也不知秦守晏和李代嘉间的爱恨纠葛,只觉得很看不入眼,忍不住说道:“二公子,属下冒昧问一句,您有多久没回过将军府了?”
秦家兄弟对王涟向来敬重,将他看作老谋深算的军师,是也放心将李真尚交给他看管。
秦守晏笑道:“说来惭愧,自从皇帝登基以后,我一直在内宫陪伴圣驾,这事我大哥也是知道的,大哥还嘱咐我好好伺候皇帝呢。”
王涟道:“大将军要秦二公子在内宫出力,此事自然是有的。但二公子一直不回将军府,大将军心中不快,还跟我们发牢骚,说二公子一门心思扑在小皇帝身上,荒废事务,不务正业。”
李代嘉脸色一红。
秦守晏笑得眯起一双桃花眼,说道:“我大哥还说过这种话么?”
王涟幽幽说道:“大将军还说,他派人劝二公子收收心思,二公子却嬉皮笑脸的,根本不当一回事哩。”
秦守晏正要问大哥什么时候派人劝我了,忽然意识到,王涟说的正是此时此刻,忙即敛容正色,不敢再笑。
李代嘉脸红过耳,转过头去,只当做没有听见。
说话间,王涟将李秦二人引到了庄园中心的小湖旁。
秋风轻拂,湖面如镜。
湖心赫然起了一座暖阁。
那座暖阁飞檐朱壁,四四方方,共有二层,孤零零立在湖心,好似仙女掌心的一颗珍珠。
王涟说道,这座暖阁孤立水中,只有一道木制吊桥可作沟通。
平时收起吊桥,阁中饭食物品皆由小船传送。
这暖阁俨然是一座孤岛,最适合看管犯人,仁亲王李真尚便囚禁于此。
一行人行至吊桥楼下,见到楼上有数名弓箭手严密把守,湖面十分开阔,湖边树林则尽数伐尽,便是一只老鼠靠近湖边都能轻易察觉。
李真尚被囚禁在湖心暖阁,当真是插翅难飞了。
至于仁亲王的妻妾儿女,王涟只说他们被分别关押在庄园其他秘地,具体关在哪里
', ' ')(',连李代嘉这个皇帝都不能告知。
吊桥楼上的看守纷纷下来行礼。
李代嘉询问起李真尚的身体状况,看守回禀道:“仁亲王殿下刚进来那几日发了高烧,烧得可吓人了,小船拉了好几个医生来诊断,一个个都是摇着头回去的。但仁亲王到底正当盛年,又意志坚强,高烧很快退了,右臂的……右臂的伤口也尽数愈合。其后,仁亲王殿下偶尔生了几次小病,并无大碍。”
秦守晏从不跟李代嘉说李真尚的现状,李代嘉还是第一次听闻,大吃一惊,说道:“哥哥……哥哥竟生了好几次病么?”
看守猜不出小皇帝是喜欢仁亲王生病,还是不喜欢,小心翼翼答道:“秦大将军金口玉言吩咐下来,要我等务必保住仁亲王的性命。王大人便将府中的滋补药材、宝贝丹药流水价地送进暖阁。可十样药材里面,仁亲王也只吃得下一样。剩下的也不撤走,这样慢慢调养着,总能保住性命的。”
李代嘉心中一动,心想,难道哥哥是故意装病,以便收集药材为我调制解药么?登时心跳如雷,不动声色道:“亲王妃和世子郡主的身体都还好么?”
看守望了一眼王涟,说道:“这个么……属下就不得而知了。属下只负责看管仁亲王,就是遇见了其他看守,咱们这个身份的也不敢胡乱打听,还请陛下赎罪。”
李代嘉看王涟府上下严守秘密,实在奈何不得,也不再追问。
就在众人说话间,楼上缓缓放下一座吊桥。
那吊桥乃青竹所制,轻盈结实,浮在水面好似一条玉带。
李代嘉急不可耐,率先上了吊桥,又不许任何人跟随。
他原本只是为了解药而来,此时却满心都在担忧真尚哥哥,手提衣摆,几乎是飞奔向了暖阁。
秦守晏望着李代嘉走远,心里好生为难。
暖阁周围的视野极其开阔,本来是一桩好事,却叫秦守晏不能暗中跟随李代嘉,心中不禁忧虑,万一嘉儿下手太狠,把李真尚惹得狂性大发,两人打做一团,那该如何是好?
虽然李真尚只有一只手,但他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只要趁李代嘉不备,将那颗漂亮脑袋狠狠摁到水里头,李代嘉还有命活么?
想到这里,秦守晏简直不寒而栗。
趁李代嘉去得远了,秦守晏便喝令不得收起吊桥,众看守务必在楼上仔细观看,一有不对劲,立即放箭护驾。
众看守齐声应下,秦守晏稍感安心。
王涟又刚好有事与秦守晏商议,两人便回屋说话去了。
深秋风寒,落叶飘零。
李代嘉脚步匆匆,在吊桥之上快奔而行,只觉得桥面随波浮沉上下,好不危险。
湖面又吹来阵阵冷风,吊桥更是左摆右荡摇晃不止。
李代嘉心神俱凛,眼看着还有最后几丈,咬紧牙关,终于冲过了吊桥。
来到暖阁前,心脏犹自剧烈跳动。
李代嘉抬手扣门,说道:“哥哥,我来看你了。”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我是一个人来的。”
暖阁中静了半响。
李代嘉冻得牙齿打颤,终于听到里面有人说:“进来。”
正是李真尚的声音。
李代嘉忙推门而入。
他合上门扉,转身看见屋内布置清雅,陈设俱全,想来这座暖阁应当是庄园主人用来夏季纳清凉,冬季观雪湖的绝妙洞天。
李真尚被囚禁在这里,倒也算不上委屈。
又见暖阁西侧窗台之下,地上铺了一张兽皮,李真尚就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苍色长袍,肩上披着披风,领口处翻出一层绒毛,神色淡然,俊美容颜略显清减,高贵从容的气度则一如往昔。
他正跪而坐,左手提着一支润满墨水的毛笔,面前摆了一张矮案,案上铺着宣纸,隐约可见纸上写满了歪七扭八的文字。
李代嘉轻轻唤了一声“大哥”,情不自禁走到李真尚身旁。
走到近处,看得更是分明,矮案上已堆满写废的稿纸,李真尚手下那张稿纸也已写了大半,纸上写得密密麻麻,但仔细一看,却只翻来覆去写同一首《群鹤咏》,写的是:“八风儛遥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
李代嘉看到“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两句,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问道:“哥哥,你……你在练写字么?”
李真尚“唔”了一声,将最后一个字一笔一划认真写完,终于搁下毛笔,取过一张白纸盖住稿纸,抬起头,淡淡笑道:“左手究竟不比右手灵活,写字种种都要从头练起。”
李代嘉知道哥哥的性子,无论心中怎么悲伤欲狂,面上仍然是波澜不惊。
李代嘉心中十分不忍,便挨着哥哥的右边身子坐下,见哥哥身侧那根空荡荡的衣袖正轻轻摇晃,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袖管。
他五根手指头慢慢攥紧,不知为什么,忽然抑不住悲伤,眼中泪光闪烁,神情抑郁非常,说道:“哥哥,这暖阁中只有你一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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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尚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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