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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秦守晏见李代嘉似乎在发呆,便低声提醒道:“快叫他们起来。”
李代嘉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喔,众位卿家快平身!”
众人纷纷起身。
秦守晏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南北战祸方才尘埃落定,新帝登基典礼难免仓促匆忙,实在不成体统,但国家兴亡事关重大,当此关口,咱们也讲究不了那许多繁文缛节。只待万民休养生息,四海再享清晏,朝廷好好补办一场登基典礼就是。”
众人齐声道:“陛下仁德实乃万民之福!”
其实,李代嘉还未说上一句话,但众人已认定秦守晏的话便是天子旨意。与其说“陛下仁德”,倒不如说“秦二公子仁德”更为贴切。
秦守晏继续说道:“新帝虽然仁德,但到底年纪稚嫩,需要有人在旁辅佐。我秦家人先为大义起兵,又一力推举新帝登基,自然当仁不让为君臂膀。那废帝李真尚曾诬蔑秦大将军雇凶杀人,又于大将军脸上刺字,实是残酷无道。我提议,由新帝为秦大将军洗净罪名官复原职,这才好为陛下效劳。”
李代嘉略一迟疑,说道:“这……”
难道我登基以后的第一条命令,就是赦免秦克阵?
这岂不是打我哥哥的脸么?
再说了,秦克阵带兵造反,我却让他官复原职,那以后人人都学他造反,岂还了得?
秦克阵见李代嘉迟疑不应,神色立即一沉。
秦守晏则微微眯眼,示意李代嘉快点答应。
李代嘉拿不定主意,又望向殿下的李真尚。
却见李真尚缓缓点了点头。
李代嘉心中一酸,嗫嚅说道:“我……朕都知道了。秦家兄弟都是忠臣,秦大将军能官复原职也是朝廷之福。一切都按你们说得办。”
他这话说得实在弱气,众人看见秦二公子身无官职,却俨然能替皇帝拿主意,心中都很是不齿。
宋疏云长身如玉,恭顺立于百官之中。
他目光低垂,始终不敢直视天子容貌。
但听到皇帝口口声声说“一切都听秦家人的”,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帝还是李家的皇帝,但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么?
宋疏云暗暗思索,陛下势单力薄,我等自然要忠心护主,万万不能让秦家人挟持天子操纵朝政。
眼下朝中危机万分,甚至比战火连绵时还要凶险,我官职低微,如何才能帮助皇帝?
宋疏云笼在袖中的一双手,不禁缓缓握紧。
黄金台上,秦克阵见李代嘉如此顺从听话,心中略宽,同时愈加瞧他不起,更不会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宣布道:“我秦克阵重为朝廷大将军,食君俸禄,不得不为君筹谋。照我看来,皇帝应当即刻入主六宫,至于废帝李真尚,则当——”
李代嘉吓了一跳,生怕秦克阵接下来说什么斩首凌迟,众目睽睽之下,话一出口可就覆水难收了!
情急之下,李代嘉连忙抢过话头道:“至于废帝李真尚则当贬为亲王,朕赐你封号……封号为‘仁’!”
众人都是一惊,万万想不到李代嘉才向秦家人表过忠心,就敢当众抢秦克阵的话头。
秦克阵语气一顿,缓缓低头看向李代嘉,黄金面具之上,一双深邃目光愈显寒冷阴鸷。
李代嘉被他瞪得浑身发抖,但自己要是不说话,皇兄还能有活路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仁亲王,朕赐你这个封号,是希望你修德重义,以后说话做事常常念着‘仁’字,令你胸中少些杀戮之气。”
殿中众人都知道李真尚当年弹压李代嘉的种种手段,如今听到李代嘉以德报怨,大家都暗想,这个“仁”字应该给你才对。
李真尚神色不变,微微躬身道:“多谢陛下赐号。”又直起身子,仰首问道:“敢问陛下,本王的妻儿应当如何安置?”
李代嘉望着皇兄那苍白俊美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
几炷香以前,若是有人告诉李代嘉,你很快就能高高在上随意处置你皇兄一家的生死,李代嘉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但风水轮流转,现在两人身份顷刻颠倒。
皇权,果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东西。
难怪千百年来,无数英雄好汉都为追逐皇权而殚精竭虑,生死无悔……
李代嘉定定心神,说道:“孝亲王妻儿的品级都按照宫中规矩来办,不容许任何轻辱怠慢。”
李真尚道:“是。”
太子端、银雯公主等万万料想不到还能保住性命,更是喜出望外,大声道:“多谢陛下!”个个喜色满面,满心都是逃出生天的喜悦。
秦克阵实在看不下去了,忽然抬起左手,狠狠捏住李代嘉的肩膀。
李代嘉肩上立即传来一阵剧痛,不禁牙齿打颤,低声说道:“大将军,你……你做什么?快点放手!”
秦克阵冷冷道:“你不听话,我废了你。”
同时手上力气加
', ' ')('重,捏得李代嘉肩骨咯咯作响,几欲粉碎。
李代嘉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坐在龙椅中还能为人所制的皇帝,一时羞愤交加,却不敢反抗。
秦守晏一脸无奈,说道:“小龙儿,你才做上皇帝就不听话了么?真叫我哥俩心寒。李真尚于我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对你也并不宽厚,你为何如此急于保住他的性命?”
李代嘉心里一惊,不由心想是啊,我为何如此急于保住真尚哥哥的性命?
方才见到他断臂,我更是心疼得宛如刀割,怎会如此?
难道说……
难道说我对他……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尚哥哥死了,我就拿不到龙血宝丹的解药,不过多久,我就会毒发身亡。
我急于救他,其实是在救我自己啊。
没错,是这样才对……
李代嘉心中乱成一团,秦克阵见他安静下来,终于松开手,转头说道:“皇帝广施仁德,末将无话可说,但还有几句要叮嘱。其一,仁亲王如今是亲王身份,不便再住在禁宫之中。王府还未修建起来,仁亲王一家便暂且去王涟大人的庄园小住。”
他这就是要将李真尚囚禁在王涟府中了。
王涟躬身应下,转向李真尚说道:“微臣久别京师,家中庄园难免荒芜肮脏,还要请仁亲王多多忍耐。”
众人一听,李真尚恐怕在王涟府中吃不少“苦头”了。
想李真尚一朝天子,如今又是断臂又举家沦为囚犯,这还真是天道无常,众人无不唏嘘。
秦克阵道:“王涟大人办事向来妥帖,我很放心。仁亲王,请吧。”
数名秦家亲兵一涌而上,将仁亲王团团围住。
李真尚神色云淡风轻,抬头望了李代嘉一眼,旋即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他脊背挺得笔直,不见分毫落魄仓惶之态,就仿佛他仍是天下之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太子端及众皇子皇女亦相行跟随。
另有一群亲兵快快前往后宫,要将废帝的皇后妃嫔一同“护送”去王涟府中。
秦克阵立在龙椅边,静静目送李真尚远去,继续说道:“其二,这大半年来四海战事不断,百姓深以为苦。如今新帝登基,应当减免五年赋税,再由国库出银来重修南北各地的要塞城池。”
有了方才那一遭,李代嘉不敢再当众拆秦克阵的台,忙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大将军,你又要减税,又要国库出那多么钱,这钱该从哪里来?无中生有么?”
秦克阵亦低声答道:“废帝的私库中应该有不少银子,便将他的私产充入国库。他的皇后妃嫔可以保留嫁妆,但废帝所赏赐的金银首饰也须尽数没收。”
李代嘉神色一变,陡然想到了自己腕上戴着的那对龙虎玉镯。
难道说,真尚哥哥早有预见,所以才将母妃遗物戴在我的手上,这样才能躲过秦家查抄?
李代嘉心神微乱,勉强说道:“大将军,你这是在公报私仇了。咱们就是把仁亲王的财产全都充公,又能够修建起几座城池?”
秦克阵一声冷笑,竟然并不否认自己在公报私仇。
秦守晏见他二人又要说僵了,便说道:“嘉儿,想不到你当皇帝还挺用心的。其实你不必操心这么多,我兄弟俩自会为你打点一切。至于仁亲王么,他如今住在王涟大人府中,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还不如捐出财产,来修补他惹出来的一切战祸。”
李代嘉万万不能苟同,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权利,只能强忍不表。
秦克阵便转向百官,朗声道:“其三,宫中此时人员混乱,还请诸位三品以上的大人随我至将军府商议国事,其后七日的早朝全都免了。”
众人皆跪服称是。
秦克阵又低声道:“阿晏,你带小皇帝去休息。”
秦守晏神色一喜,说道:“多谢大哥!”
李代嘉惊道:“你们要去将军府商议国事,为什么我这个做皇帝的反而不能去?”
秦克阵丝毫不理睬李代嘉,提着长柄刀大步走下了黄金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他这一走,“伏龙会”总算是收场了。
众亲兵立即凶神恶煞地驱赶朝中百官,众人不得不离开前朝,就连服侍了两代皇帝的金大公公也被带走了。
又有一批秦家亲兵留下来镇守六宫。
在众亲兵簇拥之下,秦守晏轻轻松松挟着李代嘉下了黄金台,又抓来小林子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后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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