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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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了,乔南镜没再按亮。

眼睛适应骤暗需要点时间,费忱只用最克制的力道轻抚着那两瓣柔软的唇,一对小手缓慢而谨慎地攀到他手臂上,它们的主人细声追问:“那你愿不愿意亲我?”

不必用言语去回答。

凉得温柔昏沉的秋夜逐渐显出轮廓,揉杂在一起的呼吸声中慢慢有了别的轻微动静,白天睡饱的猫循声前来,劲头十足跳上乔南镜伛起平缓一点弧度的肩。

虽然眼前玫瑰色的气氛撩开了道缝,但猫这种随心所欲的动物这样乱蹦跶再正常没有,也不好笑。暗色里却传来清脆的细细笑声,接着有颗小脑袋不堪肩头重负般往费忱手臂上一靠。

“乒乓丘,你不许再乱蹦。”

错过了某个恰到好处的时刻,就是错过了,乔南镜有点形容不清的遗憾,更多却也悄悄舒了口气,接着,就像所有怀藏巨大秘密的人常有的那样,两道形状优美的眉蹙起,不知不觉中露出愁闷与心烦。

翌日上午乔南镜回家晚了。

很多事沉甸甸压在胸口,他开门时心不在焉,听到乔旭旻问“去哪儿了”,才像被惊雷砸中,喃喃喊了声“爸爸”。

“问你昨晚哪儿去了。”

坐在旁边的陆颖晗拍了他两下,他才又压低嗓子说,“乔乔,跟爸爸说说。”

乔南镜沉默地垂下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微颤,曲着手指不停刮着大拇指的指甲盖,几秒后小声道:“在……大哥那里。”

“是吗?”

语气听不出有生气的迹象,乔南镜偷瞥了他一眼,谨慎地点头。乔旭旻笑道:“以后上下学司机来接去送,高三了你妈妈不放心。”

这种时候直接反驳简直是笨蛋,乔南镜应了,上楼前听见爸爸说:“好样不看,撒谎学得快。”

见乔南镜怏怏不乐,给他送小蛋糕的时候,保姆阿姨悄声与他通气。

“他们昨夜里就回来了,述钦也来过,你爸等他走后发了一通火,要给你打电话,颖晗拦住了,说万一你和同学在外面玩,他那样会让你很尴尬没面子。”

大哥来过,那就不难明白为什么爸爸一听就知道自己在撒谎,所以说要司机接送。其实就是等于变相不让他自己出门了。

电话接通后,乔南镜着急忙慌讲着“等一下”,低头看见拖鞋踢得乱,直接赤脚跑到门边落锁。

“费忱,我这段时间不能去找你了……”

费忱没问为什么,乔南镜自己简单告诉他,说司机接他上下学,到最后反悔用了“不能去”这种定死的说法,轻轻道,“我们可以偷偷约会。”

怎么偷偷约会,乔南镜思考两天,还没想明白呢,不速之客又来了。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肚子疼得厉害,他躺在床上嘴唇泛白,额头微冒冷汗,终于没瞒过陆颖晗。

她像比乔南镜本身遭受了更大的打击,差点晕过去,冰凉的手指死死抓着乔南镜的胳膊,带他去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捏着那张印有结果的薄纸,脸上毫无血色。乔南镜晚上装作睡着,有好几天听见她开门进来,一动不动坐在他床边;还有天他路过书房,不小心听见爸爸对她说:“述钦那儿……你多找时间邀他来走动走动吧,我这一下子也拉不下脸。”

从前,直到二十一岁,月经这个东西从没出现,乔南镜原来根本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检查结果爸爸妈妈不让他看,只跟他说没事很正常,他偷偷拍了照片,不懂的内容,就在网上一个名词一个名词对着搜索。

这一周来,家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天翻地覆,知道内情的父母和他自己不用提,甚至根本不明所以的阿姨,似乎也被这种奇怪氛围影响,每个人都绷着张塑料膜一样,透不过气。

乔南镜十八岁的生日就在这时到来——他和费忱是同一个月的生日,一个在月头,一个在月尾。

按照乔家的惯例,孩子成年了,得邀请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朋友、还有乔南镜关系好的同学在家里开个宴会,最不济也得在酒店请一次筵席。乔南镜根本不想要这种活动,却也明白爸爸妈妈打心底里认为不办是让他受天大的委屈,于是只安静地听他们安排。

他人缘还行,可是基本跟谁都不算特别要好,教室单人单桌连个同桌都没,最后只能按妈妈说的那样,全班派送。请帖也是陆颖晗准备的,颜色素雅,字很漂亮,因为熏过花,打开还带淡淡的丹桂香味,乔南镜在周五午间看新闻的时候挨座分发,有几个人接过去挤眉弄眼,他装没看见,发完站在讲台上说:“星期天中午希望大家能来。”

其实同学们来不来,会有哪些亲戚朋友光临,乔南镜都没那么在意。

因为费忱又不可能来。

不能去费忱家里,费忱又很辛苦忙碌,他们已经一周没见面。

恋爱关系确定之初,大多数情侣总如胶似漆难分难舍,乔南镜知道自己真的老在想他,却不知道费忱怎么样。白天费忱一般吃饭时才有空看手机,乔南镜一上午常发过去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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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累在那儿,聊天页面往上拉能刷挺久,费忱一句一句回,弄得乔南镜不好意思总给他发无聊的消息,只卡着饭点打电话;可如果乔南镜不打过去,费忱不会主动跟他聊天。

人总忍不住得陇望蜀,乔南镜希望费忱也想他,希望费忱对他的喜欢能和他的一样深。

生日宴会来了不少同学,还有很多亲戚,礼物堆了两张长桌。乔南镜红着脸念了一点爸爸非要他说的演讲,在大蛋糕上挖出一小块,费劲躲开一直追着他的摄影师和长镜头,准备自己坐到院子另一边比较隐蔽的花架底下慢慢吃。

走近了才发现那儿早已有人,是乔述钦坐着,指间夹着的烟积了有点长度的灰,根本没怎么抽。

“大哥,”乔南镜轻声问,“你心情不好吗?”

“没。”

所有跟乔述钦打交道的人都不想看他拿出烟来,因为那基本意味着不管求的是什么,全部没戏。乔南镜不晓得那些,但他自己也靠观察知道大哥心烦时喜欢抽烟,否认不过是敷衍;可今天乔南镜也不好追问,见他把烟摁灭了,递蛋糕给他。

这一块切得好,上面有团完整漂亮的奶油花,乔述钦放在眼前转着瞧了一圈,勺子一压,花糊透了。

“闻起来都腻。”

乔南镜含着勺子尝了口,笑眯眯对看着他的乔述钦道不甜啊。

他有挺多话想跟大哥说的,但是那些内容似乎都不适合在“乔南镜生日”这天谈,因为他的出生对大哥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他安安静静坐着。

默默坐了会儿,乔述钦叫他:“乔乔。”

“嗯?”

才应完,乔南镜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噌地站起来,转头道,“等等我,一会儿说噢!”

他走进客厅角落才接这个电话,挂断后又溜出去。门口放着一个不厚的长方形包装,乔南镜偷偷摸摸望了望周围,捧到怀里快步跑回房间。

拆开入目是个简单装裱的画框,翻过来,画着惟妙惟肖的一只猫咪,仔细看去,毛色花纹就是乒乓丘,在拿爪子拨它那个饮水器里的水。打开后边的木压板,可以闻到纸上残留的一点水彩颜料的气味,应该刚画完不久。

乔南镜傻乎乎捧着看了好久,还压不下嘴角的笑。

费忱送给他的礼物。

飘飘地过了一下午,到九点多,留下吃晚餐的人都走了,花园里也已经收拾干净,只有一张摆满装饰鲜切花的桌子没收。

现在夜露重起来,室外放一夜切花基本都会发蔫,乔南镜想把他喜欢的几种搬进家里插瓶,路过花架附近闻到烟的气味,脊背一悚,小心翼翼转过去探脑袋,随即愕然。

“大哥?”

乔述钦随意应了声。

“这一会儿可有点长。”

拆了费忱的礼物之后,乔南镜整颗心都飞了,现在听见他这样说,微微一愣,才想起来刚才大哥似乎有话要跟他讲,而自己回的是“等我一会儿”,到现在都不止五个小时了。

他的脸迅速漫红,放下花坐到他边上。

“大哥,对不起……我忘记了。”

乔述钦问他:“刚才谁的电话?”

大哥见过费忱,而且他从来不随便插手什么,管得也不严,乔南镜不止把他当亲人,也把他当很值得信任依赖的朋友,学校里的一些事爸妈不知道,乔南镜都找他当家长处理,现在便也觉得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费忱的。”

“谁?”

乔南镜嘴角有点抑制不住的弧度,说:“就是那天在酒吧帮我的人。”

乔述钦一笑:“你喜欢他?”

虽然说这种话很让人害臊,乔南镜还是点头承认。

“我特别喜欢他。”

又小声补充,“只告诉你,不要让爸爸妈妈知道。”

乔述钦奇道:“你都十八岁了,谈个恋爱有什么?”

如果他是普通的十八岁男孩,跟女孩子谈个恋爱,乔南镜相信爸爸妈妈也不会这么不开明,可他不是普通的男孩,费忱更不是女孩。他就只能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费忱是男生啊。那个,不说这个了吧,大哥,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乔述钦说:“忘了。”

乔南镜瞪大了眼睛,他又说,“等时候到了就会记起来的,到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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