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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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忱不吃,原样推回去。乔南镜开始没注意,猫在他边上兜圈子,他就给挖了指甲盖大小的西瓜块喂它,洗过手回来才看见。

“为什么不吃呀?”

费忱说:“自己吃。”

乔南镜吃西瓜时情况尴尬,他只喜欢劈开挖着吃,可多了又消灭不完,所以家里一般准备小品种;这个来时路上买的瓜却很大,一下午也就挖去三分之二,晚饭还吃不下,最后他只吃了一个荷包蛋,夜里太晚没睡着,十一点多饿得肚子叫。背包放在有些远的椅子上,他怕吵到费忱,忍了会儿,蹭着竹席往床外边一点点挪,挪一小段就看看那边背对他躺着的费忱,见他没动静才继续。

这样大风大雨的夜,窗玻璃都被风撞得砰砰作响,也不怕这点儿声。费忱醒着,没去管他在桌边窸窸窣窣。

乔南镜吃过独立装的一小包饼干,摸黑走到水槽边刷牙。冷水激在手上让他轻微瑟缩,侧颈连着耳后,唰得起了阵鸡皮疙瘩。

蹑手蹑脚路过费忱,乔南镜停下步子。

“费忱,你是不是没有睡着?”

费忱喉咙里发了个类似嗯的音表示应答。

“你的伤好了吗?”

“快了。”

乔南镜的手隔着短袖衫在他肩膀上短暂地碰了碰,想到当时费忱满不在乎洒散在地上的药粉,犹豫道:“我看一眼,可以吗?”

伤口的线早就拆了,留下一条颜色奇怪的短疤痕,摸上去毛剌剌的。确实好得差不多了。

这种亲密已经过界,费忱背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可他张不了口,因为乔南镜的摩挲是彻头彻尾单纯的。

他翻了个身,改成平躺。乔南镜就坐在他边上,抽出被他压在背底下的手指,轻声笑了。

“你好重噢。”

过了会儿,他又问,“费忱,我可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一次,牵一下你的手?”

“不行。”

乔南镜低低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晚安啦。”

他想爬起来,突然踉跄了一下——裤子右腿的一小块布料也被压在费忱底下,乔南镜没察觉,就给绊了,差不多整个人滚到费忱怀里。

他体重不大,可是跌下去时身体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所幸原来就是很靠近席子的姿势,高度十分有限。费忱没出声,乔南镜连忙要爬起来,越紧张,身体越不协调,腿往外歪了一下,膝盖正磕在地上。

费忱这才支起身,顺便把他推开。

凑近了能看到膝盖一片暗红,乔南镜皱着眉毛揉了会儿,努力不发出嘶疼的声音。费忱坐回他边上,不怎么温柔地拖过他的小腿,皮肤随即感到一阵柔和的冰。

脸颊上的霞还没褪尽,他接了包在毛巾里的冰块喃喃说:“谢谢,我自己弄吧。”

交接冰块时,他们的手指偶尔碰在了一起,乔南镜担心费忱以为他是故意的,很快缩回手;那点微末的温度好像很久都没消失。

敷过十来分钟,那块的痛已经暂时被冰住,感觉不到。

喷剂药的气味有刺激性,辛辣,还带腻乎乎的一点甜,费忱冲他那块因为受冰敷而变得冷白的皮肤压了两泵。乔南镜打了两三个喷嚏,他把那喷雾合上盖子,随手搁在一边地上。

偷眼看过,乔南镜嘴角勾起很小的弧度。

是他拿来的药箱里的。

躺到床上,乔南镜翻来覆去地烙饼。

一是因为疼痛还留有些遗迹,二也是他有点迷惑。

费忱真的讨厌自己吗?肯定不是的——要是乔南镜讨厌的人抱了他,他不把自己洗秃层皮绝不会罢休——,除了刚开始还不熟的时候,费忱甚至对他挺好的。

从小到大,乔南镜这方面的嗅觉一直不太灵敏,上高中之后,跟他表白的人不少,但直到他们说之前,乔南镜从没察觉过。他知道自己长得挺讨人喜欢的,尤其是小时候,哪个阿姨看见都要亲亲他;可也仅此而已,不是人人都会因为脸就看上他。

他不是很聪明活泼的那种人,又有点胆小,身体也不强健:这儿过敏啦、那儿稍微磕碰就留淤伤啦、吃得稍微多点胃疼啦……不知道有多少事儿;也怪不得有些同学总爱嘲讽他“弱鸡”“花瓶”。

可再不灵敏的雷达,碰上自己喜欢的人,都会铆足劲儿努力侦查蛛丝马迹。刚刚的黏稠气氛里,乔南镜迟钝的雷达难得滴滴滴响起,报说费忱对他应该有一点好感。他试探着问能不能牵一下手,毫无进展……

侧过头,晦暝夜色中只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人的模糊轮廓。腿那儿铺着的毯子因为动来动去有点皱,乔南镜用脚后跟慢慢揉平了,手指攥紧遮过下巴的薄被。

鼻端可以闻到一阵新晒过的气味。

毯子是他自己的,薄被则是刚才他喉咙痒痒咳了两声后,费忱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丢他胸口的。十月里,台风夜,他垫着毯子都觉得凉,更别提席地睡。

床上翻起一座小小的塔状剪影,是乔南镜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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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了好几次,心却越跳越快,摸摸索索走到那席子的范围内,咬着嘴唇,躺下去抖展开被子,分一半盖到了费忱侧着的肩上。

这样肯定不对,乔南镜想,太过了,而且如果被爸爸知道他和男人躺在一起睡,说不定会把自己的腿打断,毕竟他一向把自己看得十足娇贵;这神奇的想象并没让乔南镜生出一丝一毫的害怕,甚至叫他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只泄露几丝气声。

费忱在他爬下床时就被吵醒,然后再没睡着。

他比乔南镜的体型阔出一圈,所以就算乔南镜也侧着身体睡,在他和乔南镜中间还是有一个落差,被子空在那儿透风。

乔南镜睡相不好,怕冷,睡着了就老忍不住往热源靠,距离越来越近,呼吸由微凉转成暖湿,到最后上半身快贴紧到他背上。

柔软的手臂搭在腰际,费忱捏着他的手腕放回去,往旁边移开身体。背后的乔南镜模糊地嘀咕着,根本分不清是有什么具体意义的话,还是单纯无意识的呢喃。

费忱不觉得冷,翻过身,隔着点距离看了他几分钟,把他抱回床上,松松地卷成了一条。乔南镜再怕冷,这个季节被裹成春卷也会热,他睡梦里脾气倒大,脚蹬得很用力,很快把被子整条踹地上了,没过多久,手又开始摸来摸去,费忱拾起薄被掸了掸,要替他弄回去时手微顿,最后去换了一条,给他盖上,他才终于安静。

乔南镜睡相虽然不安分,但睡眠很沉,懵懵醒过来已经九点多,外头风雨也没停。

据说这几天的强台风雨导致降水量已经超过了往年同期的百分之六十,河道都快漫出来了,路上已经有了不少积水。门上着锁,费忱人又不在,应该是出门了。

坐了好一会儿,乔南镜突然想到昨晚自己似乎睡到了费忱边上,垂下眼睛。地上空了,席子已收起来,松松垮垮地卷着支在墙边。他认为自己应该没那么胆大包天,何况现在躺在床上,那显然就是昨晚迷迷糊糊在做梦吧?

这梦太奇怪了,乔南镜揉揉眼睛,红着脸去刷牙,刷到一半,外边有点响,他走到窗边,见费忱在拿水管冲水洗脚。他直接穿拖鞋,路上的积雨还算干净,院子里却都是泥水。

乔南镜不等他拿钥匙,替他开了门。

“你去哪儿了呀?”

今天周日,他早上没有班,乔南镜知道。

“买水。”

“买水干什么?”

“停电了。”

那对很大的圆眼睛里露出点迷惑——乔南镜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费忱没解释太多,5L的大桶水开了一桶,倒出一杯摆在那儿。

乔南镜刷过牙要喝水,他举着暖水瓶晃了晃,里边空了,再拿着烧水壶去接了一罐,摁开关没反应,才想起来,停电了。

他捧起费忱倒满四分之三的杯子小口小口喝,边喝边偷偷挨到费忱身边。

乔南镜有好几次见过费忱把自来水直接掺在暖壶里倒出来的热水里喝,偶尔他可能很渴,等不及煮水或者晾凉,还会接自来水喝。

“费忱……”乔南镜仰着脑袋看他,巴掌大的脸涨得有点儿红,“可以用锅烧水,或者,或者我也可以喝自来水。外边那么大雨,你干嘛出去呀……”

费忱没说话,也没理他,乔南镜放下了杯子。

脚上感到几滴湿润的凉意,费忱甩了甩手上的水,克制力道捏起他下巴看,那双眼睛果然又红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你哭什么?”

乔南镜摇摇头,吸着鼻子说:“我以后不来了。”费忱沉默地看着他,他又说,“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总要你花心思照顾我。

“……又笨,还只会哭……对不起。”

费忱说:“你觉得我很闲?”

乔南镜仰起的脖子那儿的细微突起轻轻一滑,小声说当然不是的。

然后他的眼泪都愣在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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