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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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实验室事件之后,林越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江齐。

他听仆人们议论过,那日惩罚结束后,江齐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几近虚脱,不得不喝了些葡萄糖水才勉强缓过来。可饶是这样,张鹤源仍是饿了江齐三天,算作加罚。

再后来,江齐病了,高烧不退,这一次张鹤源没有再刻意虐待,反而给他拿药治病,让他休养。

康复后的江齐出现在林越面前,依旧低眉顺眼,安静顺从,林越只看一眼就觉得心疼。

江齐更瘦了,好像风一吹就要倒。

林越有些怨恨张鹤源,拥有如此完美的人却不知爱惜,简直暴殄天物。他想,如果自己是江齐的主人,那一定会倍加呵护,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来去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烽火戏诸侯这样荒唐的事发生了,为搏美人好感,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当然,他不是帝王,无权无势,因此大部分幻想也只能在脑中一闪而过。就像现在,江齐把毛巾打湿替主人擦脸,而他自己则拿着一摞报告,心不在焉地等待汇报,脑子里正遐想着抚摸江齐奶油色的肌肤。

张鹤源让江齐退下,靠在床头,示意林越把报告递给他。

“您感觉怎么样?”林越走上前。

“好多了。”张鹤源有些无精打采,左手小臂上的石膏白花花的,刺痛他的眼。

“万幸只是骨裂,要是完全骨折恢复时间还得长。”林越安慰道。

张鹤源没说话,草草看完报告说:“我也是倒霉,追尾时正在后排座位睡觉,要不然也不至于受伤。”这是他出车祸后的第七天。

“放心养病,实验室的进度不会落下的。”林越保证。

张鹤源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反复斟酌半天,最后道:“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做。”

“什么事?”林越寄人篱下,巴不得能有些用处,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张鹤源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优盘交给他,嘱咐道:“里面是些数据,你帮我按照给出的计算方法配比出来,所用到的材料在实验室都能找到。”

林越看了眼毫不起眼的优盘,好奇:“是新药吗?”他只知道现在实验室正在研发一种可以彻底治愈胰腺癌的靶向性药物,可以精准有效打击癌细胞,并且对正常细胞没有任何伤害,现在药物已经通过动物性实验,正准备招募志愿者做最后的临床验证,如果一切顺利,两年后就能量产上市,届时,他所在的实验室能够通过售卖专利而大赚一笔。

张鹤源看出林越的疑惑,露出亲切的笑容,眼角淡淡的几道纹路掬起一抹慈爱和欣喜:“不是新药,只是一个小实验,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林越对这份肯定非常感动,不再有疑问,将优盘放进口袋:“我这就去做。”

当天下午,林越坐在办公室仔细读取了优盘里的内容,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什么,可在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优盘里提到的一种名为β920的物质早在半年前就因为对人体存在副作用而弃之不用,现在单独拿出来研究,着实可疑。

晚上,他拿着试剂来到二楼主卧,开门见山道:“这到底是什么?”

张鹤源正在江齐的服侍下用晚餐,面对质问并不奇怪,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在回味舌尖下那块七分熟牛排的滋味,等到咸鲜的美味彻底下肚后才半靠在床头,淡淡道:“没什么,我自己的实验而已。”

这骗不了林越,他本能知道真相不会这么简单。“什么实验您要在私下里做?”

“你这么激动干嘛,怕我卖假药?”张鹤源感到好笑,轻快道,“放心吧,我可不干制假售假的勾当。”

“为什么会出现β920,它已经被证明会引起身体的不良反应。”林越单刀直入。

张鹤源收敛笑意,从头到脚审视眼前的年轻人,看够了才移开眼,让江齐继续给他切牛排,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林越等不到回答,再看面前正在发生的温馨一幕,心情极其复杂烦躁。他极力无视他们主仆二人的互动,试图说服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然而眼睛却我行我素地落在江齐身上,将他们那畸形的爱恋与呵护尽收眼底。他压抑着想扑过去告诉江齐收起那空洞假笑的冲动,又问一遍刚才的话。

这一次,张鹤源反问:“这事跟你无关,你就这么想知道?”

林越肯定道:“我要知道β920到底有什么用。”直觉告诉他答案可能不那么美好,但强烈的求知欲推动着他,让他必须知道真相。

张鹤源看出这一点,颇为理解地点头,指挥江齐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林越,说:“你自己看吧,我早就知道让你去做这件事肯定会引起你的疑问,所以已经准备好了。”

林越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齐,那双伸过来的手是那么纤细又白皙,他忍不住想去抚摸。可当他瞥见纸上的字时,这种欲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发自内心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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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阅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纸放到一旁,对正在喝红酒的张鹤源说:“这种药不会被批准使用的。”

“当然。”张鹤源用手帕擦了嘴角,不置可否,“没有哪个正规药厂会量产的,但是,它依然被市场所需要。”他顿了一下,轻声哼了一声,“总有人需要。”

“这是您最先发现的?”

“不错,大约半年前就发现了β920的……”张鹤源笑了,斟酌用词,最后吐出两字,“妙用。”

确实是妙用,林越想。β920之所以不能被使用是因为它会刺激大脑产生出强烈的性欲,不仅如此,甚至还有更难以言喻的欢愉和神圣感,这些感官混杂一起能让人暂时忘记一切,全身心投入到性爱中去。如果说传统媚药能让贞女变荡妇,那么,一滴恰到好处的β920可以将荡妇伪装成贞女,在又纯又欲的外表下把对方完全收入囊中。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β920不仅仅会作用于服药者本身,通过性交,这种物质还会影响性伴侣的神经,从而让其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感。

这是一种双赢的药。

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双赢的,但就像所有事物都有两面性一样,林越几乎瞬间就意识到它的缺陷——

一种完美的强奸助剂,因为它几乎不会被检测出来,并且可以很快排出体外,没人能辨别受害者到底是被下药还是自愿。

“它的功效确实不可思议,但谁会买呢,”林越问,“强奸犯?他们才不会在乎对方是否快乐。”

“我已经找到买家,并且做过两三次临床试验,效果很好,这次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委托国外厂商制作第一批药剂。”

林越想不出谁会买这玩意,说道:“这是犯法的。”

张鹤源像听见笑话一般,指了指一直侍立在侧的江齐:“他的存在也是违法的。”

江齐此前没有说一句话,此时抬头看向林越,四目相接后,他像被针扎过迅速移开目光,把主人的晚餐收拾好,身子一躬端着托盘退出房间。

在门外,他听见林越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张鹤源反问。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这沉默令江齐难受,他有些幽怨地想,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是合法存在的吗?他虽然没上过正经学校,也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洗脑,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有些东西是注定无法抹杀掉的。他心里很清楚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把人吊起来折磨也是不对的,可面对这些他无可奈何,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苦中作乐。然而,林越刚才的一句“不一样”令他感到愤怒,原来在林先生眼中,他就该是奴隶,这没什么不对。

他跪坐在地上,等着仆人把托盘收走,作为张鹤源的私人奴隶,他不需要干任何杂事,只需执行来自主人的直接命令就好。事实上,因为张鹤源和他的亲密关系,别墅中的其他人甚至还会问他一些事情,以便提前揣测家主的喜好和心情。

一个女仆走来,将东西拿走。

他继续等待召唤,屋里又传来说话声,时高时低,他听见张鹤源提到维纳斯俱乐部,这是他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个家,也是张鹤源口中所说的买家。他一直知道这事,对主人来说他就是个会说话的玩偶,对待玩具,主人是不需要避讳什么的,因此,他之前就听说过β920,也清楚那些被用来做试验的奴隶们的可悲下场。

一想到被丢在俱乐部地下室供人肆意发泄玩弄甚至当做试验品的弃奴,他就不寒而栗,打心眼里庆幸自己熬出头了,并且遇到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主人,不至于没日没夜地侍奉,得不到任何休息。

只是,主人并不温柔,又或者说没有林先生温柔。

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林越成为他的主人。这样,他们就可以如世间最普通的情侣那般牵着手逛商店、看电影,共同经营一方小家。家不需要太大,温馨就好。卧室里有柔软的大床,飘窗上堆满软软的绣花靠垫,餐厅桌上永远有新鲜盛开的玫瑰花。周末他们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一起做饭吃饭做家务……到了晚上,他们彼此抚摸呵护、互道晚安,相拥入眠。这是何等幸福之事啊,他不由自主笑起来,心里乐开了花,刚才对林先生的一点点不满在遐想中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他听见张鹤源叫他名字。

他推门,只见张鹤源沉着脸问:“想什么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江齐暗道不好,刚才走神了,完全没听见。他有些慌,张鹤源自受伤后脾气就异常不好,对什么都不满意,如今这等跪候时走神的错处定要被揪住重罚。

真是倒霉,他真想抽自己俩巴掌清醒一下。就在他压低身子等着挨罚的时候,林越突然道:“老师,要不然让江齐陪我吧,那种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有些紧张。”

张鹤源很痛快地答应了,没有再追究刚才之事,而是吩咐江齐:“你跟林先生去趟俱乐部,把东西交给楚先生。”

江齐直起身子应下,回道:“可没有主人在场,下奴怕是见不到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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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只管去,我会给他打电话的。”张鹤源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痛,不耐烦道,“你们快去快回。”

林越上前一步,亲自扶张鹤源躺下,轻声道;“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

“你也放心,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张鹤源嘿嘿笑了,直到卧房门关上才恢复平静,表情冷峻。

汽车在夜幕下飞驰。

再次坐到江齐边上时,林越难掩喜色,他原本是不忍看江齐受罚才临时编出的理由,却没想到真能实现,这让他怎能不高兴不兴奋。

至于江齐,他显得很平静,一门心思开车,只是偶尔在被问及时才会回答。

“听说前几天你病了,现在好了吗?”林越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树影,手伸进皮包攥紧试管。

江齐答道:“已经好了,谢先生关心。”

林越说:“上次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坚持让你去实验室,你也不会被罚。”

“没关系,先生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下奴。”江齐说的真诚,还利用等红灯的时间看了林越一眼,报之以微笑。

林越看不得他如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无措之下竟下意识将手搭在江齐的腿上。这一碰,把江齐吓得够呛,腿一哆嗦差点踩上油门闯过红灯。

“先生……”江齐把车停到一栋废旧的三层小楼前,盯着腿上的手半晌,缓缓道,“我们到了。”

林越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砖红色建筑之上,若无其事道:“这就是维纳斯俱乐部?”

“嗯,但我们要去的是维纳斯酒吧,车原是可以停下去的,但只有主人有通行证。”

“没关系,用不了多长时间。”林越下车,昏黄路灯下的建筑显得了无生气,斑驳的外墙似乎在说着如烟过往,与庭院中那张扬的绿色藤蔓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就在这颓废又不起眼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另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他眯了眯眼,皮包里的药剂似乎千斤重。

很多年之后,当林越不止一次地追忆往昔时,不得不承认,后来所遭遇的一切不过都是贪欲作祟。他总在想,如果他没有答应张鹤源做交易,如果他没有让江齐陪他一起去,如果他选择公开所有内幕,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当然,那些后悔和遗憾离此时的林越还很远,远到他根本想不到,满眼只有墙后面神秘的世界以及身旁让他心海悸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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