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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简莫名其妙被扯入事件,又被她当众将军,向来冷淡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怒意,压低声音:“我若不愿呢?”

恒娘扬起脸来,微笑道:“恒娘听服膺斋的宗公子他们议论孝道,都说,血亲之间,父母子女连心,彼此亲爱,那是天性,孝道由此而生,合乎天理。

姻亲之间,则是爱屋及乌,推恩于外,是次一等的大义。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孝敬,又怎么可能会真正爱敬自己夫君的父母呢?仲秀才,请问是不是这个道理?”

仲简冷冷看着她,半晌才不情不愿答一个字:“是。”

恒娘再次下拜:“多谢仲秀才为恒娘做主。”

适才一番话,她声音清越响亮,周遭人都听得明白,纷纷点头,觉得她这话极有道理。

然而这些话文绉绉的,不像她一个浣娘说得出来。听她说是太学生言论,顿时便信了十成十。

看客中也有一二通些文字的,不由得反复咀嚼这「血亲」「姻亲」二词。

以前从未听过,不过一听便明词义,而且这两个词一出,其间无数义理自明。

从来血脉、血胤之说,只用于父系一脉。然母子母女之间,岂非也一样血脉相连?于此推而广之,这里面的道理可就极深了。

这些咂摸出味道的人看向仲简的目光中,便有了许多高山仰止的敬畏。太学生们的学问,果然高深浩渺,不是庸夫俗子们所及。

哪里知道,这位「学问大大」的太学生仲简心中,实已恼怒惊疑。恒娘哪里是要他做主?这分明是强行借他的名,为自个儿撑腰。

但她话语中影影绰绰提到宗越,又提到太学生的公论,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贸然反对。

今日他与宗越在楹中彼此试探,都起了诺大疑心。他急匆匆赶回内城,便是去有司调阅档案,查明宗越所言「汀迈妖教大案」一事究竟是他随口胡诌,还是真有其事。

没想到回程因看到那辆惹事的马车,顺脚拐进这座闹得沸反盈天的民宅看个究竟,就被这小小浣娘给坑了。

随即心中一凛,自己与宗越这番龃龉发生在楹内,照理说不应有外人知道。

她言语之中提到宗越,是巧合所致,还是她跟那宗越之间,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龌蹉关系?

想起那支被宗越认出的铜簪子,眼睛微微眯起来。

第9章 生前遗愿

本朝有鉴于唐末武人之祸,历来重视文章教化之功。太学又为朝廷最高学府,历代天子都曾颁赐诏书,多加褒扬。

民间对太学士子也是礼敬有加,甚至传出不少灵异附会传说,譬如茶肆间说书,便多有夸口,直把个太学描绘成文曲星每夜巡行之所,文宣王日间驻跸之地。

至于仲尼显身、周公托梦等荒诞不经的故事,更是层出不穷,颇受听众欢迎。

莫大娘是商户人家,家里论财是千贯之资,论才那是门缝里扫扫都凑不够一两之数。见说是太学生所言,心里头先就犯怯了。

再说,死了的孩子也不是她所生,她其实并无太多情意。想让恒娘守着,也不过是商家惯常的占便宜心态。

如今见恒娘不是个好相与的,沉吟一下,开口道:“既是太学生们有这样说法,我莫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要回便回,只一样:把你的嫁妆留下。这却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你想必也该知道,你这番回去,就算是反马,照例是该留下嫁妆。”

恒娘又听到那黄衣少女的声音,在低声跟人打听:“什么叫做反马呀?”

她声音柔和,又衣饰光洁,面容娇美,自有人热心地跟她解释:“坊间有旧俗,女子出嫁三月以内,若是不满丈夫,可自行返回娘家,不过嫁妆可就留在夫家,讨不回来,算作是对夫家的补偿。”

那黄衣少女笑道:“这风俗倒有意思得紧,不过我也长了这么大,却从没听到有这样的故事呢?”

热心人叹口气,咂咂嘴:“小娘子有所不知,如今天下人嫁女,必得早早备下极厚的嫁资,嫁妆单子越长越好。若没有十抬八抬扎实的箱笼,便再是你花容月貌,也难有媒人上门问津。

好容易出嫁,几乎耗尽娘家半副身家,若是反马,可不是人财两空?谁要是这么干了,便回了娘家,只怕也要被父兄嫌弃唾骂。”

“原来如此。”黄衣少女若有所思,“那这位新娘子可怎么办呢?”

恒娘抿嘴一笑,别人担心嫁妆,她却是不用担心的。

这头婚事摆明是男方上赶着求着女方,莫家刚隐晦提出嫁资的要求,就被恒娘以回绝亲事要挟,吓得再不敢对嫁妆做什么要求。

如今又急着冲喜,这所谓的八抬嫁妆,都是莫家临时放进去充数的普通布匹而已。留不留下的,有什么打紧?

莫大娘只怕也是昏了头了,或者只为了脸面好看点,才提出这么个要求。

脚下不停,正待走回正堂,忽然袖子被人大力拉扯,侧头一看,却是翠姐儿,一双眉毛快绞成麻花,脸也皱作一堆,顾不得众人围观,踮脚在她耳边低语:“今日出门之时,大娘子把家里的房契写进了嫁妆单子,如今就在第八抬箱笼最底下压着。”

什么?恒娘脚底一滑,差点摔倒。霍然转头看着翠姐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

翠姐儿不敢再重复,怕旁人听了去,只好看着她,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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