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说?”肖望舒困惑地看着他,他变得更有压迫感。昨天晚上一杯牛奶没下肚,被他连环套问的时候,脑子转都转不快。
图衎把玩着那个小药瓶,低声说:“我这半年,前叁个月在尼泊尔做医学援助,后叁个月在为回国做准备,你呢?你不告诉我吗?”
言语只提到他的情况,都在说明昨天晚上她的敷衍。
肖望舒没有意识到,只说“也没发生什么事,哦,我领了个奖。”她记得之前拿奖会给图衎发个邮件,但是那时候正失忆,估计是这件事没告诉他。
他沉闷地叹了气,“受伤了为什么不说,和他分手了为什么不说。”
“不是痊愈了吗?”肖望舒坐下,手心的水杯温热,她缓了许久才对图衎说:“分手这件事,我还在接受期。”她勾唇清清淡淡地笑:“这不太容易。”
没人会比他更清楚这种接受的漫长。
“不回你邮件是因为我...我失忆了一段时间,上个月才恢复,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看向她的脑袋。
肖望舒摸摸后脑勺,除了一点点凹凸不平已经没有痕迹了,“早就没事了,放心,我现在还记得你呢。”
“之后要去哪?”
“我等会去d市逛逛,找找素材。”d市其实是肖望舒的家乡,离婚之后,肖齐一个人回去了。
“哦,下午论坛就结束了。”
“那我回a市再联系你吧。”
肖望舒拎着两个包放到后座,刚刚上车车窗被人敲了一下。
“带上我吧。”
肖望舒探头看着那边陆陆续续上大巴车的人,图衎拖着行李箱站在她面前。
“你不跟他们回a市?”
“去工作还早,我跟着你去玩一下。”
肖望舒点头,打开后车厢让他放行李箱,又被他敲了敲车窗。
“好久没碰过车了,让我试试?”
肖望舒犹豫着下车:“你驾照没过期吧?”
图衎调了一下座位,“放心,你坐后面吧,万一真开飞了,我给你挡着。”
肖望舒本来也累,欣然坐上后座。
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地后面就没动静了,图衎抬眼看后视镜后座抱着抱枕眯着眼睛的女人。
如果这次是他的机会,那他一定从一开始就好好把握。
d市离q市不远,两个小时车程,肖望舒浅眠,几乎在每一次红灯刹车的时候都会醒过来,不睁开眼的原因是她不知道怎么和图衎交流。
到了调好的定位所在的地方,图衎一下车就看到一幢灰白的房子,房屋没有围墙,只有竹子做的篱笆围成了一方天地,里面分割出几块土地种着不同的作物。
肖望舒跳下车,直接推开篱笆之间小木门,敲了敲房屋的大门。
“这是哪里?”
“我爸爸家。”
面前的男人突然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面色变得有点难为情,对肖望舒问道:“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买东西的地方吗?”
肖望舒莞尔,“没事,不用计较这些,我爸爸他这几年烟酒不碰,而且附近也买不到什么东西,我们就当过来喝杯茶。”
图衎想了想,把车开到附近的空地上,陪肖望舒在菜园子里坐着。
“我还是叁年前来过这里一次。变化挺大的。”
打理整齐的院落,他说:“现在很漂亮。”
图衎看看院内种的菜,莴苣,豆角,番茄,茄子,每一种都养的很好,每一种都是肖望舒爱吃的,想起记忆中趴在他背上酒气熏天还喃喃对女儿道歉的男人,他再看着肖望舒,真心祈求着或许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对她慢慢好起来了,而他也会努力成为其中一部分。
几声狗叫在远方传来,一个戴着草帽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肩挑扁担,两个空桶在空中晃晃悠悠,他哼唱着浏阳河往这边走。
当视线对上,那个原本平静的男人一下激动了起来,快步向他们走来,一过来就握着肖望舒的肩膀,上下打量着。
“诶呀,我还以为没这么早到,你早说,爸爸今天下午就在家里等着了。”又觉得自己满手的泥太脏,把手放了下来。
肖望舒笑笑:“没事,我也没等多久。”
“这是图衎,我朋友。”
“叔叔好。”
肖齐的眼窝深,一眼看出眼神深邃,被他这么看着,图衎有点紧张,双手不自然地握着,连声道歉道:“叔叔,我没买什么东西。”
“望舒一年往这边寄过来我都用不完。来做客就不用带东西,我这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又回头打量起图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望舒的朋友,欢迎你来。”
叁层小楼一楼做大厅,墙上发黄的墙壁显出年岁。
但是农具家具都归纳得整整齐齐,地面也光洁靓丽,肖齐把生活打理得很好。
肖齐带着他们看了看二楼的房间。
他打开两间房间:“爸爸早就把被套洗干净,被子也晒干净,你喜欢哪里就睡哪里,绝对舒服。”
“同学,你也是,有需要就跟叔叔说。”
“好。”
叁楼放着稻谷,肖齐指着其中一筐对肖望舒说:“这个稻子今年的品质可好,爸爸正打算打完了就给你送过去的,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肖望舒按着父亲的手,点点头,对父亲说:“爸,我饿了。”
肖齐连连点头,拉着人下楼:“你等着,爸爸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去买东西吗?”肖望舒拿过一个手电筒,拉着图衎出门。
“不是很远吗?”
肖望舒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不是有这个吗?而且我还带上你了。”
穿过狭长的山间小道,走了快半个小时,才到了村口的小卖部。
图衎看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礼物。
“那个酒。”肖望舒指了指柜子上的二锅头,她要了两瓶。
“怎么买酒了?”
“喝。”
看着肖望舒拿出两瓶酒放在饭桌上,肖齐一慌连忙摆手:“我戒了,我真的戒了。”
“难得见一面呢,小酌没关系的,你以后不要碰就行。”肖望舒已经拧开一瓶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一口喝掉,给肖齐和图衎面前的酒杯满上。
肖齐为难地看了一会,还是拿起酒杯。
酒过叁巡,菜过五味。
肖齐许久没喝酒,没一会就上头,靠在沙发上语气时高时低,自言自语着。
“我们望舒可有本事,你知道吗?我好几次都在新闻见到我女儿,可漂亮,我看着可骄傲呢。她还给她妈妈搞了个养猪场。甚至还给她舅舅那家人投资。”
他说着说着有点悲伤:“我确实没用,没能给他们娘俩好生活,尤其是望舒,她还这么小,我们什么都没给他。”男人说着说着眼泪直流,声音都嘶哑,还揽着图衎的肩膀说“我和他妈离婚了,也没对她尽过什么义务,她还一直看顾我,给我找房要我好好生活。我之前到底在造什么孽啊。”他大哭了起来。
肖望舒不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倒了一杯给自己,被图衎按住了手。
“别喝太多,明天就该头疼了。”
她抽出手,没有再喝,过了一会,肖齐传来沉重的鼾声,肖望舒和图衎架着他回房间,床头柜是他和越梅和她的合照,她还很笑,当时摄影师给颗糖就能笑得灿烂。静静地看了一会,肖望舒轻轻带上了房门。
大门半开,脚边两只小狗侧着身子躺着,肖望舒侧头一看,大厅里暖黄的灯光打在图衎的侧脸。
借着酒意,她肆无忌惮地端详着。头发的弧度使得发尖落在高挺的鼻梁,眉骨高撑起深邃的眼睛,而他的眼光里,有她。
她回头避过他投来的关切。
夏末蛩声不绝,拉长声线,和远处的蛙叫相映成趣。
“头晕就回去休息吧。”
肖望舒看着夜幕下的群山连绵的形状,“这里到县城大概是八公里,比我小时候近多了。”
“没想到你把叔叔带回了这里。”他离开之前,肖望舒还在帮母亲办离婚。
“他本来也想回来,毕竟家里总是欢迎他的。”想起肖齐在饭桌说的话,,并不是了解自己职业的样子。她有点想笑:“村里老人多,多一个会用智能机的人都没有,我爸估计没看过我的视频。”
“看到肯定觉得很骄傲。”
肖望舒看着不远处的村道,喃喃说道:“不过消息闭塞也好,情绪传递也慢。”
第二天一早,脱谷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图衎帮着肖齐把米捆好放到后车厢,肖齐又拿了两篮子蔬菜,一篮子鸡蛋。
“下次还跟望舒来玩哈。”肖齐递过一袋子南瓜给图衎,悄声对他说:“下次来不会是朋友了吧。”
图衎耳朵一红,慢慢点了一下头。
上车之前肖望舒突然跑下车给一直站在后面的肖齐一个拥抱,看了他许久,才说道:“爸爸,照顾好自己。”没再回头,她快步跑回车上,灰色的尾气烟尘弥散在空气里,悄无声息地消失。
送图衎到研究所宿舍后,肖望舒一个人回了家。把遮光帘拉上,打开电脑剪了一会片子,把成果发到工作邮箱后,鼠标快速点击找到一个文件夹,她看了许久,最后掀起被子,蒙头闭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密码锁发出警报声,她披上衣服快步走了出去。猫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她切屏到门口监控,成风瘫在她的门口。
小心打开门,撑住他往后倒的身体。
酒气席卷鼻腔,他醉醺醺地倒在她怀里。
闻到熟悉的气息,成风睁开眼睛,揽住她的脖颈,逼着她弯腰。语气不甘沉痛:“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肖望舒坐在地上,没有回抱他,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温声安抚:“可能以前有勇气没能力,现在有能力没勇气了吧。”
“可我一直都很努力。”他的哭腔再也掩盖不住,从她的耳道轰炸她的大脑。“你好像也好努力。”他笑了一下。
突然他不就说话,眼泪却从她的脖间滑进她的衣服里。
肖望舒拭掉自己的眼泪:“可能努力的方向不同,我们走了两条岔路。”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坚定地说:“成风,我真的很感谢你,你让我感到了被爱,是你让我有了爱人的勇气。”你曾经是我认为的世界爱我的证明。
她松开他,捧着他的脸,直视他说:“你听我说,放下我,往前走。”
“你就是不爱我。”他推开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嘶哑地对她吼着。
“可我真的已经拼尽全力去爱你,但是这个世界好像并不太公平。我发现连爱人的能力都没有,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留下眼泪。哈哈,下一章或者再下一章有巨大转折。之后会转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