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任由他牵着手,没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简铭牵了手,可是每一次简铭牵起她的手,意味都不一样。
比如这次,她怎么就觉得心里异样地热乎乎呢?
嗯,或许是暮春时节,天气转暖?又或许是因为太阳高升,阳光越来越足了?
季凝不着边际地想。
被简铭的体温暖着,却是最真实不过的感受。
两个人手牵着手,怔立了许久。
应该说是,简铭牵着季凝的手,怔立了许久。
他的心境方缓缓平复了下来,那种捕捉到季凝对自己纯然在意的狂喜,亦缓缓地化作了涓涓细流,蔓延心田。
简铭终于能够顺畅地,而不是抑不住激动地说话了。
“常胜侯是一品军侯,掌着南境十万边军的军权。简家是敕封双封号,武安侯不是摆设的。老太太是先帝的乳母,先帝在时极是尊敬老太太,待父亲不逊于同胞兄弟;便是如今的王太后,见到老太太,也得尊称一声‘老太君’。”简铭说道。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季凝。
季凝听他说着简家的显赫,听他说简家的兵权,说简家与皇家的关系……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没有了下文,季凝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这样的简家,难道惧怕太后因为两个嬷嬷被束缚起来,而带来的迁怒吗?
简家根本就不惧怕太后如何的。
季凝忽的茅塞顿开。
之前她一直对一件事困惑不解,便是她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进了简家的门?对于她这个御封的公主,简家竟然就敢这么糊弄?都不怕朝廷迁怒的吗?
现在她明白了,简家的人压根儿就不惧怕朝廷,更不要说她这个便宜公主了。
原来如此!
季凝幽幽默叹。
所以她就这么着被算计了,只能忍气吞声了?
至少现在,她也只能没脾气。
说到底,还是她力量弱小啊!
“怎的?被吓到了?”简铭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凝抬眸,看进他的眼中。
倏忽间,她觉得简铭的眼中,有光,若星子闪烁。
那双好看的星眸中,还有两个小小的自己,正傻呆呆的,仰头看着……
季凝轻轻摇头。
她不怕的,简铭又不会害她,更不会倚仗权势欺负她,简铭护着她还来不及呢!
她懂。
照理说,简家这样的势大,连太后都不用怕的,季凝应该高兴的。
她却高兴不起来,心头总有一抹焦虑,压制不下去。
自古功高盖主者,要么取而代之,要么不得好下场……季凝博览群书,怎么会不知道?
她动了动嘴唇,想把自己内心正在想的,与简铭说。
这种话却要如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简铭“别功高震主”?还是提醒简铭“当心皇帝和太后算计你们”?
怎么说,都不合适啊!
季凝于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唯有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让简铭知道,她并没觉得害怕。
简铭的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声音,那是笑声。
他没牵着季凝的那只右手,又发痒了——
季凝蹙起的眉头,他不喜欢看,他想抚平它们。
他要她现在、以后、永远,都不许蹙着眉,因为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而心烦意乱。
简铭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
没有被细布包裹的指尖,触碰到了被细布包裹着的掌心,粗糙的触感……
简铭于是退缩了:他怕他掌心的粗糙,蹭破季凝细腻的肌肤。
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后传来呼啦啦的声响。
季凝没大听清,简铭耳力极好,听到了。
“谁在那里!”他喝道。
季凝被唬了一跳。
躲在树后的人显然也被吓着了,很是磨蹭了一会儿,才从树后挨了出来。
蹭出来之后,那人也耷拉着脑袋,不敢与简铭对视的样子。
他不敢太后,简铭早一眼认出了他,顿时瞪了眼睛:“你在这儿做什么!”
简扬被他父亲高扬的声音,再次吓得一哆嗦,嗓子眼儿发紧,话都不敢说了。
简铭见他这般,更觉得火气直撞顶门,便又要发作。
季凝眼见这父子两个这般不是个事儿,忙劝道:“侯爷息怒。大郎或有什么内情,也未可知。”
简扬听到季凝似是为他求情的意思,偷偷地抬眼看了看季凝。
被他父亲瞪了过去,慌忙又耷拉下了眉眼。
简铭不忍向季凝发作,压了压怒火,指着简扬道:“你倒是问问他,他此刻该当在这里出现吗?学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季凝于是懂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简扬应该是去官学中了。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还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简铭是怀疑他不学好,偷听两个人之前的对话,所以才这般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