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那只红玉镯子,被做了手脚?
那可是太后赏赐的东西,谁敢……
谁敢?
季凝的身心俱震。
太后那样的人,把持后宫那么多年,谁敢、谁有可能对她的赏赐做手脚?
可那红玉镯子,分明是她母亲留给她……
季凝又是一阵神情恍惚:她觉得自己太蠢了,蠢到信了太后的谎言。
她根本就没想过太后是在诓骗她。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季凝根本就不觉得,她这么个小人物,能有什么可以被太后拿来利用的。
当然,她被赐婚给简铭,本身就是太后的利用——
先是强让皇帝封她为公主,于是她与皇帝便有了兄妹的名分,皇帝便不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然后再将她嫁给简铭这位常胜侯,皇帝忌惮着常胜侯府,便更不可能再对季凝动心思了。
想她季凝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何德何等,让太后这般地费心思利用?
季凝脸现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简铭。
太后是想借她之手对简铭……所以,不惜诓骗她,在那红玉镯子上做了手脚。
太后,她是太后啊!
堂堂太后,为了达到目的,竟连自己的母亲,都搬出来利用?
季凝深觉不屑的同时,又是一阵阵地后怕:若非简铭及时发现那玉镯之中的异状,那简铭还有歆儿岂不是……
“歆儿……歆儿一直和我晚上同.榻而眠!她——”季凝的嗓子眼儿发紧。
她猛地攥紧简铭的衣袖:“侯爷快请郎中来瞧瞧歆儿!”
见简铭犹沉静着,季凝急了,脑子一热,便要往门外冲去。
被简铭一把扯住:“你莫慌!”
那道带着沉稳的声线,仿若酷热天气里的一盆冰,让季凝纷乱的脑子,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是了,简铭既然能够提早发现那玉镯子的异样,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歆儿可能受了其害?
确认了这一点,季凝的心里登时松快了许多。
若因为她的愚蠢,被人利用,而害了歆儿,她更无法原谅自己了。
季凝首先想到的是歆儿是否被连累,这是简铭此前绝没想到的。
他以为,季凝最先的反应,会是害怕……
简铭的心内涌上了难明的滋味: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的确确是与众不同的。他没有喜欢错她。
他先前是扯着季凝的手腕的,这会儿却稍稍用力,将季凝拉近了自己。
手腕上突然的被加诸的力气,让季凝猝不及防。
更让她猝不及防的,是简铭那张陡然凑近的俊脸——
她被简铭用力拉近了。
季凝不得不面对那张俊脸,不得不再次闻到那股干净的气息,属于简铭的干净的气息。
哪里至于“不得不”呢?
季凝其实很喜欢这样近距离地面对着简铭。虽然这般,挺让人难为情的。
出于赧意,季凝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睫毛浓密而长,随着眼眸的垂下,因为主人情绪的波动,而极轻微极轻微地颤着。
简铭盯得有些入了神。
他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次狩猎,他盯住了一头鹿,想要将其射杀。
但是那头鹿很是狡猾,奔跑的速度也极快。
简铭被激出了性子,便索性纵马追赶。
追了许久,那只鹿终于跑得疲倦了。
简铭以为它是没力气跑了,便不客气地弯弓搭箭,想要一击射杀。
那头鹿大概也察觉到将死,它做了一个让简铭颇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
它突然舒展开身体,尽可能地将最大片的身体舒展在简铭的面前。
这很古怪。
既然知道将死,为什么还要大展开身体,任由对方射杀?
简铭越发心疑,索性暂抛开射箭的念头。
他轻拍马,纵马上前。
那头鹿察觉到简铭的靠近,更紧张起来,比之前简铭弯弓搭箭的时候还要紧张。
简铭分明看到,那四条鹿腿,正不受控制般颤抖着,如寒风萧瑟中无助的荒草。
此时,被那头鹿挡住的一丛野草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绒乎乎的脑袋。
那是一头小鹿,刚出生不久的小鹿,才勉强学会走路的样子。
简铭恍然大悟:原来这头母鹿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它尽可能地伸展身体,便是挡住简铭可能从任何角度射来的箭矢。如此,只要那支箭射住了它,它的孩子便安全了。
母鹿因为孩子的藏身之处被发现而发出的哀鸣,响在简铭的耳边。
小鹿湿漉漉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纯然的都是对这个残忍世间的陌生和好奇。
它的眼睫毛也湿漉漉的,浓而密,就像季凝此刻……
简铭最终也没有射杀那只母鹿。
在那头母鹿惊惧的注视之下,简铭拨马,头也不回地驰走了。
之后,又他的护卫循着他形迹也赶了来,也都被简铭带走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刻,这对鹿母子就会死于谁人的弓箭之下,或是被猛兽猎食,但是简铭却做不到,成为那个动手的人。
他承认,他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