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铭早就看破了他心中所想,遂只冷眼瞧着他将跪不跪、硬撑着弯曲的双腿,模样颇为艰难。
如此,僵持了十几息,林诚就坚持不住了。
他也自知简铭已看穿他佯装请罪讨好,其实心里另打一副算盘的心思,更自知拿捏不住简铭,反倒被简铭拿捏住了。
如今他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双腿酸疼得发麻,熬不住,只得将讨饶的目光投向简铭——
他自然是不想这般没出息细弱的,可是此刻不示弱又能如何呢?
简铭收到林诚讨饶的目光,便清楚今日教训府中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
“诚叔快请起!”简铭在马上一抬手,做了个“起”的动作。
又唤常青:“还不快扶诚叔起来?”
常青一直在旁边侍立着,把林诚的一言一行皆收入眼底,直到简铭唤他的时候,才急冲冲地奔过来,搀扶起了林诚。
只听简铭道:“您老是府里的老人,便是有些过错,我怎么能让你下跪呢?”
他们主仆两个配合得默契极了,好像之前让林诚硬撑在那里的十几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似的。
林诚嘴角狠狠抽搐着,有苦说不出,有气又撒不得。
面对简铭,他只能竭力挤出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来。
说到底,简铭还是认定他有错,而且还借着将跪不跪这桩事暗暗惩罚了他。
林诚默默磨牙,脸上却不敢有半分的不恭敬——
无论是简铭的身份,还是简铭的实力,都是他惹不起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忍着了。
简铭没打算这么结束,他从常青的手里接过一条新马鞭,随手扬了扬,似在试一试这条新马鞭是否顺手。
他只这么随手扬了扬,门前见识过此前他抽人抽得满脸血的几名小厮脸都白了。
其中一个顶没用的,双腿一软,差点儿都跪在当场。
林诚见状,只想扶额,心道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顶用了,这还没见识过侯爷当庭杀人的样子呢,就吓成这样……
虽是暗自作想,林诚心里也是忐忑的。
毕竟,简铭当年,连他二叔房里的人都敢杀,何况旁人?
林诚想了想自己的身份,琢磨着若是简铭发狠杀自己,自己到底有几分活路——
老太太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不过,话说回来,与其赌老太太的态度,还不如自己别作死。
这般想着,林诚的面色更软和了下来。
这一次,他朝简铭露出的,可是颇带着几分谄媚的笑了,稍压低了声音道:“事涉内闺,老奴觉得这件事不好张扬开来。”
“嗯?”简铭挑高了声音,手里的马鞭又状似随意地挥了挥。
林诚头皮发紧,赶忙又说:“老奴亲自去处置那恶仆,定要为侯爷和……夫人出气!”
简铭听他虽然犹豫,但到底唤出了那声“夫人”,唇角勾了勾,慢悠悠道:“有劳诚叔。”
林诚忙称不敢,说皆是老奴分内之事云云。
简铭则不理会他的故作姿态,扬声道:“夫人是本侯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是何等身份,诚叔是府中的管家,最清楚不过的吧?”
林诚勉强笑了笑,口中频频称是:“咱们家夫人是天家御赐的景贤公主殿下,是太后她老人家认的女儿,更是陛下赐的婚!”
简铭听到“陛下赐的婚”几个字,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诚叔记得就好。这样的事……”
他抬眸扫了一眼门阍前侍立的几名小厮:“……本侯不希望再看到了。”
说罢,也不再看林诚,拨马转身,同时吩咐马车车夫启程。
留下林诚和一众仆从,登时有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林诚则悄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他明白简铭的意思:以后府里但凡有下人对季凝不敬,简铭就要拿他问罪。
须得各院皆嘱咐一遭了,不管怎么说,别触了那杀神的霉头才好。
还有那不成器的混账小子……得遣人去做些手段,别打死了他才是。
就算那小子是史嬷嬷的表外甥,因着二太太的缘故才能在门阍上讨份差事,林诚也不怕他。
林诚在意的,是老太太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
须得赶紧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禀告老太太,林诚心忖。
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事来?
林诚觉得头疼。
自从大公子殉国,这偌大的侯府里,明面上已经安安静静好几年了。
如今,恐怕是又要不安静了……
林诚抬头,盯着门楣上那张“敕封常胜侯府”的匾额,心里犯起了嘀咕:那季家的丫头,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侯爷为她折腾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