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篆侍立在一旁,眼瞧着简铭茶盏里的茶已经见了底,而季凝茶盏里的茶只动了一口,便没再碰。
她心里都不禁为季凝着急,心说姑娘啊我的好姑娘,侯爷这是明摆着放下了身段,您倒是说句软和话啊!这么呆坐着干什么啊!
玉篆自问不是个聪慧的,都看出来简铭今日此行,就是来向她家姑娘示好的。
可是她家姑娘居然毫无所觉,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嗐!这词也不恰当。
玉篆深叹自己没读过书,不会用词。
总之,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眼看着简铭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淡,玉篆的脑子里霎时间闪过好几个念头——
要不再给侯爷续上茶,免得他索然离去?
不好。
难道要给侯爷灌个水饱?似乎不恭。
要不干脆扯扯姑娘的衣袖,提醒她开口?
那也太明显了吧?
玉篆心里着急,索性将心一横,笑道:“夫人连着几日没得安睡了。”
此言一出,果然简铭将目光投向了季凝,而季凝则微张了嘴,显然是没想到玉篆竟然开口了,还说了这种话。
她何时不得安睡了?
除了每晚给歆儿讲故事,被歆儿闹得要晚睡一会儿,睡着了之后从来都是一觉到天亮的,好睡得很!
歆儿可乖呢,只要睡着了,半夜就绝不扰人的。
玉篆一句话冲口而出,眉心就狠跳了一下。
好像编瞎话编得言过其实了?
姑娘每晚似乎都睡得挺好的……
这、这话可怎么圆啊?
简铭已经将探究的眼神投向了玉篆,季凝也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解释些什么。
若是任由侯爷这么探究地看下去,若是任由姑娘不定说出什么话来地解释,那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后果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玉篆于是也顾不得了,遂继续诌道:“夫人听说侯爷夜夜宿在书房里,一直担心着侯爷的身体。原想着去瞧瞧侯爷,又不知道府里的规矩,不大敢僭越的。”
玉篆越说越是顺嘴,最后竟还笑了笑道:“侯爷今日来了,夫人才放了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生了夫人的气了呢!”
玉篆一番话,听得季凝都不由得微微张圆了眼睛。
这丫头竟是这般口齿伶俐胆子大的?
居然敢当着简铭的面,这般顺嘴胡诌。
季凝已经在心里否定了好几遍了:谁担心他的身体了?哪个想去瞧他了?
嗯,怕他生气,倒是真的。
简铭则像是不认识似的瞧了两眼玉篆,便很快将目光转向了季凝。
季凝被他像是专注的眼神盯得不由得拔了拔脊背——
这眼神,也忒古怪了些。
简铭今日,处处透着古怪。
简铭缓缓开口道:“公务倒是不忙,我确实是有些生气。”
他的语气那么平缓,好似只是在说“这草很绿”“这花很红”这种再寻常不过的话。
单听他前半句倒也罢了,可是这后半句……
季凝的脊背绷得更紧了。
她是真没料到,简铭竟这样地直接,直不隆冬地就把他生气这件事告诉她了。
这让她怎么应答?
她是不是得将她在脑中预演了好几遍的画面向简铭展示一遭——
自承其错,悔恨不已,痛哭流涕……
季凝默默打了个寒战。
且不说那副样子她是否做得来,那也太……作态了吧?
简铭压根儿就没想要季凝的如何应答。
他才说出“我确实是有些生气”之后,便不自在右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
像是承认自己“有些生气”这件事,揭开了他的某个旧伤疤,让他心里不安兼窘迫似的。
他语速极快地紧接了一句:“那不重要。”
季凝没来得及捕捉到他一瞬的窘态,却听清楚了后一句话。
连生气都不重要了,侯爷您觉得什么重要?
“你现下觉得如何?该请个大夫开两剂安神的汤药。”简铭道。
季凝闻言,愣了愣,方反应过来,简铭是在担心她“连着几日不得安睡”的事。
她暗自嗔怪玉篆胡诌,面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简铭的关心。
季凝忙说无妨,并不觉得难受,不至于请大夫的。
简铭盯着她端详了几息,才略觉放心地转开了目光。
季凝此时方后知后觉:简铭觉得“重要的”,竟然是她的身体?
这个意外发现,让季凝怔忡了好一会儿。
不止这个,她的心里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有点儿甜,还有点儿酸,更有些凉冰冰的……
就像是三伏天里,吃了一大碗冰湃果子。
那果子有几枚是没是熟透的,带着微酸的滋味,却不难吃,而且凉丝丝的入心入肺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