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篆见季凝似是听入了心,稍松了一口气。
遂再趁热打铁道:“姑娘不为别的,只为能在这里安生过活罢!咱们如今,又没有旁的指向。”
玉篆说着,小心地去看季凝的神色。
季凝的脸色果然白了白。
玉篆也觉得揪心,想了想,只好努力宽慰季凝:“姑娘三日回门都没回成,这一次也不算什么的。谁也不会埋怨姑娘。”
寻常女子嫁了人,三日之后是歇夫回娘家的日子。这事放在季凝的身上,则成了一桩尴尬——
她嫁入常胜侯府都是稀里糊涂地嫁过来的,其中的许多细节、缘由,如今都是一笔糊涂账。莫说她该三日回门那时候了,简铭压根儿连提都没提,侯府里更没人在意,似乎已经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
季凝又何尝乐意回门?
季家的人,除了父亲,还有哪个是让她惦记的呢?
便是父亲……
季凝无声地叹息。
其实就是她不回门,包括父亲在内的季府所有的人也都不放在心上吧?
他们的心思都在季钰身上呢!
季凝这些日子俱窝在侯府深宅里,直到昨日刚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的大事——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季钰,当初和她嫁人同一日入宫的季钰,自从入了宫,就极得皇帝恩宠。
据说皇帝夜夜流连于季钰所住的添香榭,更奉季钰为昭媛,季钰已经成了后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于季钰,季凝没有太多的印象。
她们虽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从小到大却俨然陌生人一般。
季钰是季府里被千娇万宠的小姐,季凝倒像是个不上台面的下等丫头。
季凝的记忆之中,有限的几次与季钰碰面,季钰总是骄傲地昂着头,仿佛她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对于这个实在谈不上亲密的妹妹,季凝更多地是把她当作一个寻常路人一般,不经提起是绝想不起来的。
可就是她这个行同路人的妹妹,竟然入了宫,还得了皇帝的恩宠。
郑氏怕是要乐得烧高香了……
季凝冷笑。
季府的那位主母,不知道多想靠着女儿攀高枝呢!
当初,不还差点儿让季钰顶替了自己入宫吗?
那时候的一幕幕,季凝都记得清楚。
却又有诸多疑惑。
比如,季钰当初强被郑氏要求代替姐姐入宫的时候,怎么就敢大着胆子当着两位宫里的嬷嬷的脸装疯卖傻耍花样?
若说季钰当初是不愿遂了她母亲的愿入宫的,或可说得通。
可是后来,她怎么又乐意入宫了?
是了,天子圣命,要她入宫,难道她还能抗旨不尊,将季家满门置于欺君之罪的境地吗?
既不愿入宫,又不得不入宫,季钰完全可以不声不响地过活,对于皇帝,只要应承得不失礼数即可。
季钰却何止不失礼数?
她能让皇帝夜夜流连于她的添香榭,便意味着她在竭力邀宠。
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季凝不知道季钰是如何想的。
她连季钰这个人都不了解,遑论其他?
始终最让季凝心里膈应的,是皇帝在自己嫁入常胜侯府的同一日,令季钰入宫。
也是在这一日,皇帝大婚,取了王丞相的女儿为皇后。
皇帝大婚,是太后的意思,日子都是钦天监算好的日子,这是循例。
可是让一个女子入宫做自己的妃嫔,这种事完全是皇帝做主的。若说皇帝此举,没有旁的深意,季凝如何都是不相信的。
那时她作为秀女入宫,于宫中那处偏僻地经历的一切,皆历历在目。
就是在那里,她险些被皇帝侮.辱。
若非太后身边的张嬷嬷及时出现,季凝不知道自己现下情形如何,或许坟头野草已经长出来了也说不定。
最大的可能,便是被皇帝强囚在宫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季凝肖想着那副光景,都不禁浑身冰冷。
相比之下,如今在侯府之中,简直便如天宫一般了。
她应该感激太后的吧?
感激太后及时派人救了她,感激太后认她做女儿,还做主把她嫁入了侯府……
季凝咬紧了嘴唇。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为什么季钰,同样作为季家的女儿的季钰,同样被皇帝喜欢的季钰,太后就任由皇帝把她纳为妃嫔,而不做任何阻拦?
这其中的缘故,没想到也就罢了,一旦触及,季凝就觉不寒而栗——
若这其中真的大有缘故,有着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缘故,那她……那她……
“姑娘,你今日是当真不回季府了?”玉篆的声音传入耳中。
季凝一个寒颤,恍然回神。
却发现,不经意间,已经浑身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