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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时间轮回之后3威尔姆
“布莱克小姐”
“我能叫你安娜么?”
“——安娜,我也喜欢你。”
“安娜!”
“我选择”
“布莱克小姐?布莱克小姐?”有着熟悉面孔的青年担忧地问道,“您怎么了?”
“”
记忆堆砌着刺痛了她,安娜强忍下胸中对这个青年浮现而出的厌恶,勉强答道“没事。”
“你的脚”
“我想我的脚与您没什么关系呢,”她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威尔姆大人。”
青年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黑发的少女面容依旧隐藏在土气的圆框眼镜后,过长而有些凌乱的刘海遮掩住她的神情,整个人单薄地仿佛是一团飘忽不定的幽灵,随时都能从他眼前消失。
安娜·布莱克就是这样的人。
“去医务室看过了么?罗丽丝夫人可以为你处理伤口。”威尔姆思索了片刻,随即有些强硬地开口,道“这当然与我有关系——因为我是你的学长。”
“学长”一词,他格外重音。
黑发少女的身体一倾,让青年差点以为她又要习惯性鞠躬、道歉,手连忙伸出一半去扶。
可少女忽然笑了。
安娜将颈边垂下的鬓发撩起,抬起头,正面迎上青年端正的面庞。
她的眼中并非威尔姆所想象的怯懦,而是就这样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礼貌而疏离的弧度。
“我已经说过了,这与你没什么关系,威尔姆——学长。”安娜生怕自己会泄出任何一丝厌烦,只能强忍着礼貌道“您会来找我,是辛西利娅小姐的意思?”
“是。”
威尔姆从少女的微笑中回过神,继续答道。
——辛西利娅·弗洛拉小姐非常感谢安娜于昨晚的英勇之举,这挽救了她的生命。
她昨晚放完烟火后在舞会现场找不到安娜,这让她很是着急,非常想再当面同安娜道谢。
“可辛西利娅小姐受了伤,今天预约了医生,以防出现任何潜在的影响。”威尔姆解释道,“所以她命令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告诉你说”
她不是故意的,请安娜原谅她吧。
听完这番解释,安娜差点就要在威尔姆的面前笑了出来。
——原谅?
她当然可以原谅,时间轮回结束了,她现在的心情好的很,自然什么都可以原谅。
只是高贵的公爵千金,受到了惊吓,被请来的医生哪怕从里到外都检查过一番
最严重的伤大概也就只有被她撞出的擦伤吧。
她憋笑憋得有些辛苦,连忙低下头,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失礼了。”
她抬起头,忽然撞上了青年一脸复杂神情的面庞,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将脸上的笑意收回,没让他发现。
因此她晚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是威尔姆蹲了起来,与她平视,正认真地注视着她的面庞。
“什、什么,威尔姆大人——”
刚刚他才说辛西利娅小姐受伤,转头安娜就在憋笑,身为辛西利娅守卫骑士的威尔姆会怎么想的?
不行,要赶紧想办法解释,不然的话
等等,她为什么要解释?
安娜突然反应了过来,连下意识开始思考起对策的大脑也停止了思绪。
——对啊,她为什么要解释?
时间轮回已经结束了,她完全没必要再维持与男女主之间的关系,更没必要连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经过精心算计了。
少女低着头,在青年的眼中沉默许久。
半晌后,她听到他说——
“布莱克小姐对不起。”
“对,我是笑了。那是因为我——什么?”
“我说,我很抱歉,布莱克小姐。”威尔姆的话中真的满含着歉意说“对不起”
他早该想到的。
那个疯子袭击辛西利娅与费里克斯提时,威尔姆并不在场,事后听闻时只有一阵阵后怕。
那个疯子连费里克斯提殿下都伤到了,还差点害死了辛西利娅小姐
而拼命救下辛西利娅的安娜怎么会没事呢?
青年看着少女缠绕着绷带,缩在对她来说过大的拖鞋中的双足,眼底染上的是对她货真价实的歉意。
默默观察着他的安娜也终于看明白了。
——他、他这是把她脚上的伤当成是为了保护辛西利娅而受伤的了!
一边是娇贵的公爵千金,受了点擦伤都有数不清的医生围着她嘘寒问暖。另一边是卑微的平民女学生,受伤了也只能在医务室缠点绷带,踩着双拖鞋踉跄独行
天哪,她真是太惨了。
而碰巧威尔姆的道德感在男主中又算是最高的那个。安娜可以打包票。
“我没有事先考虑到你的情
', ' ')('况,我应该我很抱歉。”青年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注视着少女道。
“不,我只是——”
“你应该接受更好的治疗。”
安娜的身体忽然一轻。
青年的臂膀宽大而稳重,轻而易举地便一把捞起了身形单薄的少女,大手卡住她的膝窝,将她稳稳环抱在内。
安娜的脑海白了一瞬,在下一刻便突然瞪大了双眼——
“你、大人,您——”
“我说了,不用称呼我为大人。我是你的学长。”青年的语气加重了些,“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我不用看医生——更不用您抱着我去!”
“别害怕。”
威尔姆显然将安娜的挣扎当成是身为平民的自卑,少女纤细的身躯如同小猫一般,根本撼动不了久经锻炼的青年的怀抱。
“你是为保护辛西利娅小姐而受伤的,相信公爵的医生也会很愿意为你治疗。”他向她保证道,“辛西利娅小姐也非常想向你道谢。”
——那她更不想去了好吗?!
眼看着这个一根筋的青年抬脚就要抱着她往辛西利娅居住的府邸方向走去。
“不用了!谢谢你们!我真的不需要更好的治疗!”
“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该死的,你听不懂人话吗?!”安娜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我说:不用!谢谢!我不需要!”
“”
青年闻言停了下来,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刚刚说了什么?
安娜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骂了人,但很快便沉住了气,低声解释道:“真的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现在只想自己待一会儿。”
“威尔姆学长。”
少女低着头,圆框眼镜遮掩住她的神情,整个人在青年的臂弯中缩成小小一只。
难以想象她居然也会骂人。
事实上,连安娜自己也很惊讶。
在轮回时期,为了确保能救下这帮热衷于作死的男女主们,安娜通常会努力维持与他们的友好关系呃,至少不会对她抱有敌意。
因此这样直白地对某个男主表达她的不满还是第一次。
气氛在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安娜不再说话,而青年也只是就这样默默打量着她。
在他眼中,她大概算是突然“性情大变”。
更关键的是——
“威尔姆学长。”
威尔姆仿佛刚刚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少女终于改口了对他的称呼。
而黑发的少女揪着他的衣领,声如蚊呐,好像大声说出几句话便要用尽她一生的勇气。
——虽然其实是安娜还没习惯怎么骂人。
说了句重话,然后呢?她可不可以打他不行,她打不过威尔姆。
该死的,为什么每次轮回都会将她的魔力与体力一并重置。
“”
在有些漫长的沉默过后,青年终于开口,道:
“那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可以请您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好吗?
可她的一个“不”字才刚刚开口,威尔姆便反驳她道:“你不能就这样走回去。”
尽管医务室的罗丽丝夫人已经为她做了包扎,可脚板踩在拖鞋上仍然生疼。
威尔姆不知道安娜为何对接受治疗如此抗拒,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无关乎她是谁,这是身为一名骑士所必须遵守的誓言。
而安娜的宿舍位于学院的角落,离医务室有好一段距离她确实也不想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青年注视着她的目光也不再允许她拒绝。
如果时间能重来的话——不,不能这么说,只重来到昨晚上她冲出舞池那会儿就好了。
安娜肯定要给那个欣喜若狂光着脚在碎石子路上跳舞的自己一巴掌。
——你跳什么舞?你跳什么舞!!
身为王国史上被授予骑士爵位的最年轻者,威尔姆·海格力克的名声或许比不上王储费里克斯提与公爵千金辛西利娅,但绝对也是学院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此刻正抱着一个女学生公然行走在学院内。
“你看!那是”
“威尔姆学长?他抱着的那个人是”
“他不是辛西利娅小姐的守护骑士吗,怎么”
安娜已经不想挣扎了,只整个人都把头埋得像只鸬鹚,竭力不让每一个路过并啧啧称奇的学生看到自己的脸。
八卦和小道消息再学院内总是流传得最广最快。
威尔姆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被众多目光所注视打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大阔步地走向她的宿舍。
“嘿,你快看”不远处,一名学生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同伴道,“那不是威尔姆学长么?居然抱着一个女学生。”
“辛西
', ' ')('利娅不是昨天受了伤么,今天还出门?”
“不,那可不是公爵千金。”他定睛一看,惊讶道“那个女学生是黑头发的!”
“黑头发”
原本脸上正盖着本书睡觉的青年忽然跳起身,将前面人一把推开。
赤金色的眸中正倒映着一男一女的背影。
黑发的少女蜷缩在青年宽大的臂弯中,只见一双纤细的双腿轻轻摇晃着脚上穿着拖鞋。
如果忽略掉拖鞋的话,这画面竟多少有几分美感。
“”
他就这样一直凝视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身后还留有一片疑惑与不解的惊叹。
“那不是公爵千金吧?那她是谁?”红发青年的朋友在他的耳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伦勃勒子爵?爱特福侯爵?不,爱特福小姐是褐色头发——”
“安娜·布莱克。”
“沃尔斯顿伯爵家的那位小姐倒是黑发的,可她已经毕业了——呃,你刚刚在说什么?”
“那是安娜·布莱克,”红发青年咬牙切齿道,“好、很好,安娜·布莱克”
“霍蒙?”
红发金眸的青年此时脸色黑到吓人。
他的朋友在脑海中搜寻“安娜·布莱克”这个名字无果后,只能有些无奈地看着仿佛随时准备爆炸的青年心想:
好吧,不管这位布莱克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恐怕马上就要倒霉了。
谁让她惹上了一条火龙呢。
结束时间轮回之后4信
“啊啾!”
安娜在宿舍里打了个喷嚏,没由来一阵恶寒。
“是谁又在念叨我算了。”
会念叨她的人,来来去去不就那么几个吗。
威尔姆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她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了回去,并再三强调这只是自己摔出来的伤,与辛西利娅小姐没有一点关系,更不需要治疗。
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就跟看逞强的孩子一样,无奈中透露出一丝怜悯。
谁需要他的怜悯。
尽管学院祭已经结束,但还有三天的假期,学生们大多选择出门游玩,宿舍楼里的人不算多。
安娜尽量不再去想她们看着威尔姆抱着自己回来时的眼神,将自己整个摔进了床铺里。
蹬掉医务室那双可笑的拖鞋,少女瞪着天花板。
“现在要做什么呢?”
时间轮回已经结束了。她已经不再需要争分夺秒地算计,永远马不停蹄地走在拯救作死的男女主角的路上。
在巨大的喜悦过后,留下的居然是空虚。
突然间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目标,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
“去买双新鞋吧。嗯”安娜扶着额头,努力道“再买些新衣服?”
明天、后天、大后天
“没关系,慢慢来,回到正常生活就好。”
——在千百次轮回中,她梦寐以求的“正常生活”。
只要那帮家伙不再来烦她就好,不过辛西利娅、费里克斯提与威尔姆都准备毕业,很快安娜也就不用再与他们接触了。
只要忍最后几个月就好,最后几个月
啪嚓。
一张信纸忽然轻轻落到了安娜的脸上,遮掩住她的视线。
房间的窗户没关,应该是有风吹过,将原本放在她桌子上的这封信吹来。
信纸已经被拆封,被分割为两半的封皮收信人一栏上写着:
「亲爱的姐姐——安娜·布莱克收」。
安娜拿着信纸,从床上坐了起来,记忆中慢慢浮现出关于这封信的内容。
——这是她的弟弟,安东尼·布莱克从南方边境寄给她的信,在每个轮回的二月十五号准时寄到。
信的内容在轮回中也从未改变,安娜起码已经看过了几百次,都是安东尼在向她讲述在南方参军见闻的种种,并希望姐姐保重好身体。
而安娜的时间停滞在轮回中的三月第三日,四月对她而言不过是无法触碰的未来。
——现在身处于三月第四日的安娜轻轻触碰着弟弟的信。
她记得小时候的她与弟弟的关系还不错。
安娜与安东尼的父母都是平民,每日为生计而忙碌,由安娜照顾弟弟的时间还多些。
直到父母因王都的一场流行病去世,安娜成为平民特招生进入圣西亚学院,安东尼不愿成为姐姐的负担,选择参军前往南方边境。
南方边境距离王都足足有上千里远,除非是使用费用极为昂贵的魔法通讯,不然哪怕是最快的邮递鹰,也需要整整一个月才能将信件送达。
而安东尼寄给她的这封信,落款是十二月第十三日。
他问姐姐王都下雪了么?南方边境寒冷潮湿,魔兽的血浸透大地。
安娜从来没给他回过信。
因为知道她等不到他收信的那一天,那不如从一开
', ' ')('始就不做无用功。
“给安东尼回个信吧。”
安娜眼睛一亮,赤足走到桌前,将信纸平铺摊开。
她依稀记得她还留有一些信纸,是一年级、时间轮回还没开始的时候,她还在与安东尼互相通信往来时留下的。
信纸压在抽屉的里,已经有些泛黄变旧,但还算能用。
安娜拿出羽毛笔,在信纸的左上角写下一行字:
「亲爱的弟弟——安东尼·布莱克收」。
王都今年没有下雪,初春比往年来得要早些,圣西亚学院的学院祭举办得很盛大,真希望你也能看到烟火。
然后——
然后
安娜的笔突然一顿。
她整个人忽然愣神了许久,墨水聚集在羽毛笔的笔尖上,直到滴落下漆黑的墨点。
安娜注视着信纸上方的那行字,她亲手写下的:亲爱的弟弟安东尼·布莱克。
她那遗失在千百次的轮回中,从来未曾收到过回信,不曾再见面的弟弟。
她
她——
羽毛笔从少女的手中跌落,将墨点喷溅在泛黄的信纸上,连她的手指也一同染黑,可少女却浑然不觉。
“弟弟”安娜喃喃道,“安东尼、安东尼,弟弟”
眼前仿佛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微笑着叫她,姐姐。
他站在太过遥远的时间之外,对于安娜太过遥远的时间之外,远到面目都摇曳不清。
弟弟不属于这个轮回,所以安娜不需要关于他的记忆,这对逃离轮回没有帮助。在千百次的轮回中,安娜·布莱克的自我保护机制将关于弟弟的记忆打上名为“安东尼·布莱克”的标签,然后——啪。
——弟弟,是长什么样子的?
圣西亚学院,花馆。
宠爱女儿的弗洛拉公爵不舍得辛西利娅受一点委屈,早在辛西利娅入学以前,公爵就向学院捐赠建造了花馆,让公爵千金直接带着仆人单独入住。
威尔姆回到花馆时,被请来的医生刚好离开,足足有十二位与他擦肩而过。
“非常幸运,神一定是在保佑辛西利娅小姐——只有一些擦伤。”侍女告诉他道,“小姐想见您,请跟我来。”
不知为何,一双缠绕着绷带的的双足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那双脚很小,恐怕威尔姆一手就能包裹在内,怯生生地躲在对她来说过大的拖鞋内。绷带中渗出血迹。
连拒绝都仿佛要她耗尽莫大的勇气。
那个时候果然不该让她逞强,应该强行带她来接受治疗吗?
青年若有所思地跟着侍女走入房间,微微躬身,行礼道:
“辛西利娅小姐。”
一道屏风分割开屋内和屋外,隐约可见少女身穿白裙的窈窕身姿,蔷薇色的长发散落。
“威尔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几个侍女围着辛西利娅,伺候她穿衣打扮“找到安娜了吗?她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看医生,她本来是想亲自去向安娜道谢来着
“”
她的守护骑士沉默了一会儿,罕见地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犹豫了片刻。
“布莱克小姐,她”威尔姆沉声道,“——她受伤了。”
“”
哗啦!
屏风突然被一把拉开,几个侍女惊讶地看着突然起身的公爵千金,手里还拿着为她梳妆打扮用的饰品。
辛西利娅气势汹汹地走向威尔姆,漂亮的琉璃色双眼睁大道:
“安娜怎么了?!”
结束时间轮回之后5糟透了的一天
为了满足自全国各地来到圣西亚学院的学生们的邮递需求,邮递局在学院内就设置有驿站点,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邮递鹰们翻飞腾越在高低架上,每只脚上都绑着标签,对应它们能送达的地点和速度。
安娜睡了一觉醒来便直奔邮递局——左右她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干,不如早些将给安东尼的回信寄去。
邮递局的柜员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目光毒辣而老练,并且不似医务室的罗丽丝夫人那般友善。
“寄去哪儿?每百里路要加一个银币。”他打着哈欠说,很不想招待安娜的样子。“今天没有廉价鹰。”
邮递鹰分为特快鹰、普快鹰和廉价鹰。廉价鹰是指那些上了年纪的、快送不动件的老鹰,虽然时常会出现遗失事故,但胜在运费低廉。是囊中羞涩的平民学生的首选。
安娜扫了眼高低架上神气十足,抖擞着饱满羽毛的特快鹰们,与一旁病殃殃的廉价鹰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只特快鹰,送到南方边境去。”她将信放到柜台上,“要能在一个月内送到的那种。”
“小姑娘,别来邮递局玩愚人游戏。”柜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邮递局的柜员能一眼从上百只邮递鹰中找出符合顾客需求的那只,自然也能一眼从安娜洗得发白的学院制服和土气的打扮中
', ' ')('看出——这不过是个平民学生。
虽说神殿对平民特招生有所补助,但绝不会给够能请一只最快的、送往南方边境的邮递鹰的价码。柜员自然认为安娜是在耍他。
这反应倒也在她预料之中。
安娜也懒得同一个邮递局的柜员争论“贵族与平民的平等人权问题”,于是她直接把一布兜金币甩到了柜台上。
“几个金币?”少女目光平静,道。
金币丁零当啷的声音就是世上最美妙的声响。没有人会不爱它。
柜员的双眼一下便可笑地瞪大,表情凝固在了片刻前。
“请问,几个金币?”她重复道。
“五个!再加、再加十七个银币,具体数是——”柜员像突然惊醒过来,仿佛从金币中看出恶魔那般,慌张道“你——不,您!您稍等!”
这一幕简直是能被纳入戏剧鉴赏课的优秀喜剧范例,柜员手脚并用的爬出柜台,神情堪称狰狞地往架上扑去。
邮递鹰们吓坏了,扑腾着翅膀想要逃开。其中一只脚上绑着红签的被柜员一把抓住。
他将它举到安娜面前,与学院外集市里卖鸡的大婶没什么两样,气喘吁吁地向她介绍道:
“四岁的特快鹰,身强力壮,往返过南方边境路线五十多次,”柜员边说边躲避着向他啄来的鹰喙,“最快只需二十天送到!”
“多少钱?”她只关心钱。
“这只要五个金币,又二十四个银币”
“六个金币,不用找了。”突然有人说道。
安娜正要从布兜里掏钱,就又听到方才那阵丁零当啷的声音,统共响了六声。
属于青年的低沉声线自她身后响起,少女背后顿时靠住他的宽大身躯,仿佛被保护般的姿态。
在她抬起头看去的时间,有眼力见的柜员已经迅速收起弹到柜台上的六枚金币与安娜的信件,喜笑颜开。
“邮递鹰马上出发。”他向青年躬身道。
学院里的人都认识这张脸,威尔姆·海格力克值得以最高的礼节来对待这女孩是多么幸运?
而“这女孩”心中所想却与柜员大大相反,等到柜员带着邮递鹰从柜台后的小门离开,她马上收回自己甩出去的布兜。
那布兜还是她亲手做的,用的是学院某次活动丢下的旧布料,补丁五颜六色。
——邮递局、急件、破旧布兜里的金币。
这几个关键词都能联想出一段不太好的故事,威尔姆无言地注视了少女片刻,最后只能说出他所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你可以使用魔法通讯。”骑士阁下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必担心费用。”
魔法通讯能实现实时通讯,费用也极为高昂,按分钟计,每分钟就要两枚金币。
“不必了。”安娜烦躁道。
又是他!又是他!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心情,今天刚刚开始就又被毁了!
她从兜里掏出五枚金币,又在身上口袋里数出二十四个银币——五十枚银币换一枚金币,剩下二十六枚本该是柜员给他找的零。
贵族习惯施与小费,将不找零视作有礼节的、上层对下层的慷慨。
——但很可惜,安娜是平民。况且她自问这些钱赚得都不算容易。
少女将这堆钱币一股脑全部塞到青年的手掌心中,如吟唱魔法咒文般高速说过“非常感谢你威尔姆大人!”接着便低着头,要往屋外跑去。
她的脚上还踩着拖鞋,她本打算今天出门顺便去买鞋。
“等等!”
威尔姆突然被塞了两手钱币,错愕地转身,却已然错失了抓住少女的最佳时机。
——切断!切断!切断!
安娜不想再看到他的那张脸也不想再与这帮人有任何瓜葛,她向邮递局外跑去。
突然撞到了一抹柔软。
“天哪,安娜!”少女声如夜莺,连惊讶都婉转动听。她扶住安娜,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来“你这是怎么了?”
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同她对视,温温柔柔地映出安娜的狼狈模样。
“威尔姆,你是不是惹安娜生气了?”辛西利娅向她微笑道“快道歉呀。”
青年走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堆钱币,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苦笑。
“我想布莱克小姐对我有些误会。”他沉声道,“你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安娜的那颗心,在此时此刻彻底沉入了海底,不再跳动。
她将自己的面庞隐藏在辛西利娅的怀中,以免让任何卑鄙而阴暗的事物暴露在这样美丽的阳光下。
这真是
“糟透了。”
她对自己无声地说道。
邮递局座落在学院的商业街,旁边便是王城最着名的“糖可斯蛋糕店”的分店,专为嘴巴挑剔的圣西亚学院学生服务。
放假时间,店内人不多。可当公爵千金热情地拉着安娜进店后,跟随着她的侍卫
', ' ')('们依旧将蛋糕店给清了场。
“抱歉,安娜。费里克斯提最近有些过度保护了。”她示意随从为其他客人买单,以表她的歉意道“想吃什么就随意点,你不需要跟我客气。”
虽然很想回答说她没有什么想吃的,只想马上从这里离开但预见得到辛西利娅会因此而纠缠不休。
安娜只能拿起菜单,并努力不去看旁边代表价格的数字,随便点到“黑巧克力慕斯。”
“这道圣西斯提亚舒芙蕾只在学院祭期间供应,听说很好吃。”威尔姆也拿着一份菜单,目光却看着安娜,“布莱克小姐要不要尝尝?”
“那没下架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起尝尝吧!”辛西利娅开心道。
看吧,她就是讨厌变成这样的情况。
只是为了不要再有多余的嘘寒问暖出现,安娜面上只能扯出一点笑容,在雪白色与黑色的甜点呈上来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威尔姆作为骑士,礼节周到地为两位小姐分好那圣什么提亚舒什么蕾,连顶上的草莓都完美分割成对等分的两半,放到安娜和辛西利娅的面前。
“哇——真的好好吃!”辛西利娅吃下一小口,脸上顿时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希望非学院祭期间他们也能供应。”
公爵千金的笑容温暖而灿烂,总是能感染到众人,连威尔姆都多露出几分笑意。
他看向另一个少女,语气中有些期待“布莱克小姐呢?”
“”
黑发的少女却并未露出同样的笑容来,只有些勉强地扯起嘴角,道“嗯,很好吃。”
——她其实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所谓“入口即化”的口感在她淡漠的味觉系统中打个转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甜腻的花香,应当是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鲜花作为原材料,剂量大约十六分之一朵。
还有蛋白、糖,只出产自天然牧场的高品质牛奶,但不好说他们为了追求利润而往里掺入了多少劣等品,总归不超过百分之十五。
辛西利娅和威尔姆彼此对视一眼,都以为是甜点不合她的口味或只是单纯对人有意见。
而以他们的眼光来看,目前糖可斯蛋糕店的表现还叫人满意。
因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安娜。”
公爵千金放下叉子,目光愧疚地望向面前少女,有些沉重地说道“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你受伤了,这都是因为我”琉璃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你一定因此承受了许多,对不起”
神啊,他们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安娜瞥过一眼一旁坐着的青年,而威尔姆似乎预料到会迎来她愤怒的目光,只是默默摇了摇头,低头向桌下看去。
那双脚上还穿着可笑的拖鞋。
“请一定要让我补偿你,安娜,拜托了。”辛西利娅还在这边絮絮叨叨道,“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不,您不需要为我做什么——”
“我真的很抱歉,所以安娜,拜托你不要再拒绝了!”看起来辛西利娅快被她的态度弄哭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安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将桌子都撞出一声响,还是威尔姆及时稳住了它。
“朋友?”她神情古怪地看着辛西利娅“我们,是朋友?”
公爵千金被她吓了一跳,有如受惊的小鹿般,懵懵懂懂地仰头看向安娜。
“我、我们不是朋友,么?”她不懂突然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道“我们在魔药课上,被分到了一组你不记得了吗?”
魔药课的老教授将近八十岁了,极为不近人情,要求学生们必须分组熬制出令他满意的魔药,否则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会一视同仁地给个不及格。
而分组完全按抽签来决定,人人都羡慕那个能与辛西利娅·弗洛拉分到一组的女孩:安娜·布莱克。
“对,对,魔药课、分组——”安娜扶住自己的眼镜,“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
哪怕是对辛西利娅过度保护的费里克斯提,也对这段跨越阶层的友谊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擅长所有科目却唯独对魔药笨手笨脚的公爵千金,以及不起眼却对魔药颇有研究的平民特招生——
她们的友谊理所应当,合情合理,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
安娜·布莱克就此成为了“光辉下的一团阴影”。接受光辉的保护,赢得了光辉的信赖。
——多好的友谊。
——她亲手策划出的“友谊”。
圆框眼镜总是能对遮掩真实目光起到重要作用,安娜借助反光藏起自己的视线,即使内心深处已有人在大声喊出:
“我经过了52次——不,57次,才知道你会选哪张抽签的纸条!”她的内心在尖叫道,“又过了123——还是132次,他们才不再将我当作是刻意接近并利用你的可恶平民!”
为了让以辛西
', ' ')('利娅为首的男女主角们都能活下来渡过三月的第三日,她必须赢得女主角的友谊——安娜用无数次轮回证明了这一点。
——是的,辛西利娅·弗洛拉,我们当然是「朋友」了。
“布莱克小姐,您怎么了?”
威尔姆察觉到安娜的异样,想看看她脸上的神情,在下一秒忽然愣住。
安娜一把拿起她自己面前的蛋糕叉,用几乎要刺穿桌板般的架势扎向巧克力慕斯,将它搅合成碎块,最后囫囵着叉起吞下。
“我接受你的道歉,谢谢您。弗洛拉小姐。”她含糊着微笑道,“这份混合了鸡蛋、糖、牛奶、可可液块、苯乙胺和磷脂的固状物很美味——只是他们欺骗了您,使用的不是脱脂牛奶,您最好餐后再多运动一会儿。”
她看了眼旁边的青年“和您的守护骑士一起。”
“安娜!”
少女的举止太过诡异,她的朋友,她的朋友的守护骑士已经她的朋友的侍卫们没一个来得及挽留她,最后就只看见她大踏步走出店门外的背影,黑色的长发甩在脑后。
真美味。安娜试图忘掉嘴里的恶心口感,欺骗自己说,那真美味。
巧克力慕斯只是粘稠的、在她胃里蠕动着的一团浆糊,舒芙蕾还好些,入口即化而能马上从嘴里消失不见,只落下些许碎块进入食道。
——她早就已经没有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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