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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17节(1 / 2)

其实在阮慈来看,或许心动还要更早,只是这猜测对阮容不啻于最恶意的羞辱,阮慈也不敢往深了去想,只叹道,“他们这情中夹怨,怨里有恩,恐怕终有一日还要刀枪相向,也不知容姐心里有多么苦楚了。”

王雀儿先道,“陈均蓄养美姬,只是满足色欲而已,洞天生灵不会和修士有什么恋情的,至多是你和天录这般的亲近之情,那也是因为他已不算是全然的洞天生灵。”

他一句话说出,陈均似乎便显得十分风流放荡,王雀儿看穿阮慈心思,又道,“这和他金丹时所遇阻碍有关,以我所见,你那族姐也是一般,她命犯情劫,是个真正痴情苦情之人,情难这关,只怕并不好渡。”

阮慈心中将‘情难’两字翻来覆去,咀嚼了半日,心中模模糊糊有些触动,也是问道,“情难……是否就是金丹期可能遇见的关隘?修士要知情、痴情、纵情,最终……最终是否也要超脱情念?瞿昙越是不是就因为最终此情有尽,所以才不敢见我?”

王雀儿望了她几眼,伸手要摸她的脑袋,却被阮慈扭开,嗔道,“别夸我聪明了,假惺惺的,只是搪塞。”

王雀儿笑道,“我怎么是要夸你呢?只是赞你将《太上感应篇》修得好而已,此间毫无灵炁,却依旧隐有感应,可见你是修得真味了。”

只说出情难两字,阮慈便已是猜出雏形,这其中自然也有感应之功,阮慈被他点破,倒也有些自得,又道,“看来此地的天地法则终究不能完全遮蔽灵炁,还是留有一丝破绽。”

“感应来自虚数,本就不可能完全隔断,此地法则也不会永远继续,只是时日尚短,总有一日,规则会逐渐放松,到那时或就又有风波了。”

他们两人此时正依偎着坐在高台顶上,仰望夜空繁星,王雀儿已将今日的星数教给阮慈,只是如今阮慈也没有往日勤勉,更愿和王真人一道谈天说地,只觉得虽无红袖添香,但佳人在侧,其中悦乐,亦是令人流连忘返。此时便伏在王雀儿膝上,由他缓缓梳理鬓发,长指在发间轻捋,又为她将发丝挽回耳后,徐徐道,“至于情难、情劫,其实都是一样事体,说是金丹期的关隘,倒也不算,大约所有金丹期修士,总在情之一字上有所波折,因此被称为情难,有些修士运气不错,情难恰好便是金丹期的关隘,突破情难时,正好度过一重关隘。也有些修士,无法从情难中走出,也能晋级元婴。不过这样的修士心中并不圆满,那情难天长地久,也未解脱,便化作情劫,情劫不完满,便等如是多了一重巨大因果,总会将其推入纷争之中,若无大气运、大造化,也难以登临洞天。”

阮慈听到这里,忽而想到桓长元,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他提及董双成时,身上便有一层黑气焚烧起来,将其笼罩,当时王盼盼是知晓黑气本质,只是不愿言说,当下便将其转告王真人,道,“这便是情难么?”

王真人颔首道,“黑气一现,便入情劫,痴情之气开始灼烧心防,这还是桓道友天赋过人,修有剑心通明,故可抵挡片刻,倘若是旁人,情从心起,只是一念之间,当即落难。想要破难,也无它法,或是把情念完全祛除杀灭,或是寻来一个道侣,和他一一遍历这世间有情人所有欢愉之事,将情中的酸甜苦辣全都尝遍,便和你说的一般,知情、痴情、纵情,最终或是情尽,或是情浓,这才算是脱难而出,从此对情之一事,也就无需避如蛇蝎,便是再结道侣,也不会重落情难,算是多了一层圆满。”

他又微微一笑,淡道,“本尊心中,那个和你共度情难的人,本就是瞿昙越才对。但此人气魄不足,竟裹足不前、避而不见,深恐情难最终,以情尽告终,你心中不会再有他的影子,因此本尊才借来过去身影一用,说他寒酸小气,倒也不算没有道理。”

阮慈这才知道王真人为何如此鄙薄瞿昙越,原来并非是因为他对自己抱有情念,却是因为他没有胆量真个和自己坠入情网。她反驳道,“但……我欢喜你,不欢喜他呀,便是他愿意,我也难生情愫,此事终究是不成的,再说你这不是又把我推给他吗?”

王雀儿笑而不语,半日方道,“你又忘了,因果勾连,全在心意,你不欢喜他,是因为什么?”

阮慈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她对瞿昙越的想法,本就是潜移默化中有了转变,或者是因为情种反噬之故,甚至瞿昙越被情种反噬,也许都来自于他逃避情难的念头,这因果纠缠错综复杂,实在不是此时能够参透。只是她此时最记挂是另一件事,忙又道,“既然人人都要落难,那——那你是和谁共度情难的呢?”

王雀儿摇头道,“我却不知,我还在金丹期内,怎知未来之事?”

他博学时所知远超金丹修士,但此时却又一问三不知了,阮慈心中生怒,拿起王雀儿的手咬了一口,王雀儿连声呼痛,因笑道,“傻子,我现在不就正落情难之中么?你道我是和谁?”

又道,“你若肯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为何修士之中,只有情难,而无欲难,为何你在坠凡之前,对凡人之欲丝毫没有兴致。”

第245章 修士无欲

王雀儿这要求,对阮慈来说有何为难之处?她不但可以亲一口,还可以亲两口,亲三口,直到亲一百口,甚至王真人想指定什么部位都可以。她对这种事,初时羞涩,此时已是坦坦荡荡,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害羞。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又何须口是心非?

倒是王雀儿,素性有些别扭,较阮慈讲究多了,阮慈亲他脸颊时还好,坦然受之,待到阮慈亲上薄唇,眉头已是微皱,她将手滑落,去扯腰带时,便不禁开始挣扎了,微怒道,“阮慈,你羞也不羞,这是高台上,仔细被旁人见着!”

阮慈跨坐在上,环着王雀儿脖子,笑道,“夜都深了,除了我们,谁还在城外走动?我不知羞,你呢,便是信口雌黄,我们岂非是最相配的一对?”

王雀儿极力挣扎,仍是未果,半推半就之下,到底成就好事,阮慈心满意足,靠在王雀儿怀里,托腮笑道,“我们到底谁更不知羞,你瞧我身上被你咬得——”

话犹未已,便被王雀儿伸手捂住,他颇有些气急败坏,拾起衣衫将阮慈牢牢裹住,不叫她肌肤露在外头,怒道,“我瞧你是已沉沦欲海,再无求道之念了。”

他吃了这样大一个亏,阮慈少不得软语央求,又说了不少甜言蜜语,王真人方才略略气平,因道,“你闭上眼。”

阮慈乖乖闭上双眼,她修道以来,便是双眼未曾睁开,对周围环境的感应也依然在,此时闭上双眼便真的一片漆黑,即使已经坠凡许久,却还是颇觉新鲜,因没了视觉,嗅觉、听觉也都更为敏锐,听到细微风声响起,似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撩了她鼻尖一下,阮慈猛地一缩,吓了一大跳,王真人道,“痒吗?”

阮慈忍着伸手挠鼻子的冲动,嗔道,“你说呢?”

王真人似是轻声一笑,阮慈接着便感到微凉指尖落到鼻端,轻轻挠了几下,恰好搔到痒处。“刚才倘若是一只狸奴用尾巴尖来撩拨你,你会否也会觉得酥痒呢?”

阮慈点了点头,已是有些明白,“欲乃法体本能的反应,情却包含了对彼人的态度?”

“是了,当你是凡人时,饥饿了便有食欲,欲是身体的一种饥饿,双眼一闭,任何人和你做这件事,都会让你本能的愉快,”王真人轻轻拂过阮慈双目,她缓缓睁眼,望见一双含笑眼眸,王真人温声道,“但你睁开双眼,望见对面那人时,心中泛起的感觉,便是情。”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欲分两类,一类便是食欲,另一类便是色欲,前者自不必多说,修道人几乎都可辟谷,便是见到珍馐,也多有修士毫不动心,因为——”

“因为修士法体,已可以自行采摄灵炁,不再饥饿,也就没了食欲。”阮慈轻声道,“色欲呢?为何修士天然便清心寡欲……”

她想到第五苍,便是这渣滓为非作歹时,也是通过灵气胡作非为,并未亲身上阵,这固然是气机交融比这种事要更为快意,但并不能解释第五苍从未动过此等心思,毕竟若是有些渴望,那么至少要尝试一番,有了比较才知高下。

思及此处,不禁微怔,喃喃道,“是否因为修士法体,已和凡人不同,不会饥饿,也就不知焦渴,已和凡人法体截然不同?”

王雀儿道,“不错,修士丹田内藏着另一方天地,这岂是凡人能有?凡人的情绪许多都被经脉控制,可修士体内又何曾一定要有那些奇经八脉呢?譬如魔道修士,滴血重生、化身亿万,又好似筑基修士便可割头不死,法体对修士来说,只是其影响实数的凭依,却并不再能影响神念,你觉得我这推测有道理么?”

阮慈坠凡之后,尽管每日修行星术,但也只是以凡人智慧,蠡测修士浩若星海的神念,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一丝在修行的感觉,暗想道,“不错,倘若王雀儿不说,我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悟到这点,法体对修士来说,依旧极为有用,但已难以主宰神念。修士的确是清心寡欲,便连华服美饰、法宝灵玉,也都是身外之物,唯独的想望便是追求天道。不论如何,奇经八脉、肌肤血肉、五脏六腑,都已在修行中逐渐被灵气反复炼化,最终也成为被神念随意操纵的一部分。”

能被神念随意操纵的东西,还能反过来影响神念吗?自然是不能。也是因此,修士便不会有凡人之欲,只是阮慈又有些不解,道,“既然如此,那陈均又怎么能耽溺于色欲呢?难道他已失去了对法体的控制?”

此事牵扯到他人隐私,便连王雀儿也不好回答了,只道,“或者在他身上,实数所占气运也并不小罢。修士有情无欲,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件好事,毁灭大道下属的宇宙大道中,便有对应的一条大道,象征宇宙虚实失衡,虚数过于强盛,反噬实数,将一切陷入混沌终结,这也是宇宙毁灭的一种可能。”

阮慈听他阐述,更觉话语中隐有神妙,令人情不自禁想要盘膝参详,仔细思忖一番,也是拍掌道,“不错,不错,实数只能按部就班往前行去,但修士却可穿越虚数,在时间线中任意来回,以虚数中的修为造诣,干涉实数中的发展,每一次穿渡虚数,或许都是为那无穷无尽的虚数集合增添了数不尽的碎片。即使这些碎片本没有任何重量,但或许当数量到达某个极限之后,便会一点点压垮实数,吞噬实数,将宇宙变为完全由心念来决定发展,没有丝毫时空限制,从始到终,不分时序的混沌。正是因为有了坚固实数,善变虚数才有意义,当实数不存,虚数也将重归无始无终的混沌……说不准,当混沌中再度孕育出一丝实数时,那一刻便又被称为太初。”

说到这里,她心中猛地一震,冥冥中感到那被遮蔽的修为,仿佛在某一层厚重障碍之后和她呼应,更有丝丝缕缕道韵在身侧循环转动,汇聚而来,这正是参悟真实时,本方宇宙给予的反馈。“原来这也是缔造新宇宙的一种方式,旧日宇宙之亡,却也孕育着新宇宙的生机,这……这种生死转圜递嬗的方式,不就是……”

她和王雀儿四目相对,阮慈看出王雀儿早想到了这层,只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出来,而是笑望阮慈吐出那两个字。

“涅槃……这不就是涅槃吗?”

话音刚落,脚下突然传出隆隆震动,仿佛连大地都为这两个字颤抖,阮慈只觉周身一轻——虽然法力并未回归,但却仍能感受到此地大道法则对她的青睐厚爱,王雀儿在她身旁轻轻说道,“不错,涅槃道祖所修大道,并不是自身无限复生,也代表了宇宙重生的一种方式。在她合道之后,想来旧日宇宙不但没有人能真正将她杀死,便是宇宙本身,也不会真正灭亡,而是会周而复始地涅槃轮回下去。”

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阮慈将涅槃道祖之名念诵了几遍,便感体力不支,知道神念未回,此时便只是一个名字,都是极沉重的负担。她倒在王雀儿肩上,呢喃轻道,“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么,王胜遇……”

王雀儿微微一笑,在她耳旁轻声道,“是你气运太盛,遇难呈祥,根基反倒更加深厚,又与我何干。”

又怎么和他无干?阮慈已是神力耗尽,朦胧中搂住王雀儿的脖颈,感觉到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走向屋内,只如梦呓一般地问,“你……还没告诉我呢……情浓……情尽……又有什么分别……”

梦中只有一声轻笑,唇上触感微凉,她眼前似乎有一只凤凰,来回飞舞,尾羽流金,晃得阮慈睁不开眼,便只得沉沉睡去,又难免做了一夜的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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