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它啪地一声捂住猫嘴,心惊胆战地窥视着两旁的动静,阮慈心想,“连个死了的元婴都这么怕,看来盼盼修为应当还要比元婴再低些。”
她虽不知识海的意思,但也猜得到些许,听说东华剑可以镇压识海,不让思绪外泄,不由松了口气,试着在心中想道,“盼盼大笨蛋,盼盼修为稀松平常。”
王盼盼果然一无所觉,还在观察小径两畔的变化,阮慈和它一起定睛看去,只见山林中白雾弥漫,万点流萤上下飞舞摇动,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才要转过头去,又见到流萤缓缓聚在一起,化作人形,似是有个少年在白雾中走来,只是身形幼小,却不像刘寅死前的模样。
阮慈和王盼盼胆子都小,但也不会因为被吓着了就慌乱无措,一人一猫谁也没有说话,都好像没看到一样,王盼盼的猫头蓦地缩回衣服里,阮慈加快了脚步,埋头往前疾走。那少年也不追赶,只是在白雾中四处奔跑,身边逐渐现出一座宅院,还有少许面目稀薄的影子在宅院之中,和少年做亲切之状。
又过了一会,流萤飞舞嬗变,那少年身形长高了少许,在一处广场上仰首聆听,广场上空,有个老者在云端高坐,垂手放下一挂长梯,众人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去,少年负手不前,待到其余人纷纷跌落下来,这才上梯,几个纵跃便翻上云梯,立于老者身前,俯身下拜。
“青云梯……这是南株洲收徒传法常设的手段。”不知什么时候,王盼盼又探出头来,细声细气地说,“哦,他拜入云空门,开始修行了。”
果然,雾中画面再变,那少年已是青年模样,在山间锤炼武功,口中似乎呼喝有声,手中打着一套长拳,一招一式玄奥非常,阮慈不由看得住了,想学着打几拳,又强行忍住,但她记性颇佳,把招式默默记在心里,王盼盼也点头道,“嗯,云空门到底是南株洲的上乘宗门,这套拳倒还说得过去。筑基炼身,刚入门的弟子除了早晚吞吐丹气,都要锤炼身子,查漏补缺,将肉身铸就得圆满无缺,才能筑基修道,在此之前,和凡人高手也没什么太多不同。”
阮慈问道,“谢姐姐说,凡是经过道韵锤炼的肉身,也出不得琅嬛周天,道韵锤炼肉身就是在这一步么?”
王盼盼笑道,“这个自然,听说旧日的修士,在近道期就要停留百多年,凡人的寿命都要尽了,才能把天生带来的五缺八漏补上,留住吞吐的灵气,若能吞吐道韵,快些的不过十年就能筑基成功。你瞧,这刘寅不就是么?男修士不服驻颜丹,形貌就停留在筑基那一刻,他十几岁修道,看样子二十几岁就筑基了,若不然,也不是南株洲的修道种子了。”
“那要是有些人根基特厚,在娘胎里就筑基成功的话……”
阮慈不禁嘀咕道,王盼盼瞪了她一眼,“在娘胎里就修得圆满无漏也不是没有,那你想,孩子根基都这么深厚了,父母呢?人家大能自有办法把孩子生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说话间,那道影子又长高了一些,看着像是刘寅的样子了——阮慈其实也就见过他一会儿,但她现在记性比之前更好,就算只是匆匆一面,也如在目前,自然而然就能辨认出来。
“已经筑基成功了吗?”
那影子已不再修炼武功,而是在一轮明月下仰首吞吐薄雾,王盼盼点头道,“不错,修道四阶,炼身筑基,这是近道,什么时候把肉身修炼完满了,那便是铸就了修道的基础,在此之前,都不是修道,只是一步步接近大道。筑基成功以后,开始入道,这一阶段,吞吐灵气,在体内蕴养修炼,修成一颗金丹,便是金丹炼力。”
果然,那刘寅吞吐出的灵气,丝丝缕缕,逐渐裹挟成了一颗丹丸,那丹丸先是雾状,逐渐凝实,滴溜溜在刘寅腹中转个不停。王盼盼赞道,“听说人类修士在凝丹之前,还要将灵气化液,从液中炼丹,哼,这刘寅也算是有几分才干,竟是直接跳过了这一步。”
这白雾变化到了现在,不过是上演刘寅修道的故事,此时两人胆气已壮,在小径上闲庭信步,望着刘寅缓缓凝练金丹,将金丹由虚化实,又从疏至密,王盼盼到底是猫性,见那金丹滴溜溜转得可爱,禁不住举起爪子,虚空拨了一下,笑道。“好大的金弹珠——喵!”
两人都没想到,雾中金丹受王盼盼这一招引,竟破空飞来,由虚化实,瞬间飞到阮慈面前,阮慈根本来不及反应,王盼盼一爪拍出,将金丹扑向地上,那金丹被扑低了,又飞回雾里,雾中刘寅伸手将它招引到身前,站起身睁着雾白的双眼,盯着她们直瞧。
“盼……盼、盼、盼盼……”
阮慈牙关不由轻颤起来,“现,现在该怎么办?走、走快些么……”
王盼盼声音也一样轻轻颤抖,“不,不不不,别走,别走,让、让我想想。”
阮慈心中也觉得往前走去不太妥当,只是说不出为什么,但留在此处和刘寅对视,也很吓人,正踌躇时,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往前去——”
王盼盼头一缩,阮慈只觉得胸前一空,这只猫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那人的声音渐渐接近,“若我是你,我就不往前去了。在这里还只是金丹,往前走,刘师兄修为到了元婴,你该怎么应对呢?”
这句话正说到了点子上,阮慈却顾不得细想,这声音她在洞顶听了好几个时辰,绝不会认错,她猛地回过身,和雾中的刘寅一同看去,只见小径来处,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而至,唇边含笑,容色如玉,不是柳寄子又是谁?
第11章 柳仙寄语
前有元婴期的死人刘寅,后有修为不明,但应该不高于元婴的活人柳寄子,阮慈可谓是腹背受敌,要说这两人谁更难以应付,应当还是刘寅,毕竟他已经死了,这白雾留影,可能只是内景天地的幻象。但阮慈审时度势,还是没有前行,留在原地望着柳寄子,心中想道,以他的修为,要暗中擒住我其实不难,但他并没有出手,可见另有打算,若是他往前走得太快了,我再跑不迟。
她猜得不错,柳寄子确实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指着云雾道,“云空门有一门神通是不传之秘,到底叫什么,外人无由得知,但确有神效,传说云空门得传此术的修士,可以拟造一片虚空,将自己所思所想观想于其中,久而久之,虚空起雾生云,机缘到时,雾中的思绪将会化现世间,凭依在法器之上,一如实在。你瞧,刘前辈虽然身故,但内景天地中的这片云彩,像不像这门神通?”
那白雾刘寅对他怒目而视,云雾金丹滴溜溜地绕着丹田直转,但却没有再度飞出,阮慈道,“你来了,他便不敢动手了。”
“不错,他感应到我的法力,知道不是对手——其实,这终究只是内景天地的幻象,只知畏惧我的气势,却不知道,你也并非他能附身夺舍的对象,我有法力护身,你有青剑镇压,不至于被他夺占识海。不过,刘前辈遗留的这一缕执念若是扑入你的识海,终究会给你带来一点麻烦。”
柳寄子鼓起腮帮子,往前吹去,一口气出犹如大风刮过,白雾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点点云气,犹自在少年刘寅的位置萦绕,柳寄子叹道,“刘前辈,修士只修这一世,看开点,一点执念,放下也罢。”
白云摇曳,那刘寅的幻影终是不再执着于阮慈,转身走向内景洞天深处,所过之处树涛凄凄、冰泉幽咽,阮慈和柳寄子目送他消散在林间深处,柳寄子道,“我送你出去,免得你再遇到什么怪事。”
阮家灭门,不管有多少前因,柳寄子是仙门中直接下令的那个人,这总是错不了的,阮慈对他极是提防痛恨,但王盼盼逃走了,她也拔不出东华剑,柳寄子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是他给面子,就是飞起一剑将她杀了,阮慈也无法反抗什么,只得从命。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阮慈心中又好奇起来,终是忍不住问道,“若那执念扑到我身子里来,以后,我就是他了吗?”
“不至于,”柳寄子对她很耐心,其实他刚才已说过一次,但重复解释也殊无不耐之色,“你已能勾连东华剑,因此才引动执念感应,东华剑自然会庇护你,不过,他的执念在你体内缠绵,若无良师出手,你修行时会杂念丛生,有很多幻象。如果你再往前走,见到他破丹成婴的情景,那么将来成婴时会有极可怕的知见障,困难重重,会不会陨落于天劫之下也不好说。”
阮慈问道,“你也不敢看他成婴的样子,所以才喝住了我们是么——其实,你早已发现了我们罢?”
柳寄子笑而不语,阮慈自言自语道,“嗯,看来你也没有成婴。”
“小可不才,修道七百年,堪堪金丹中期。”柳寄子并不生气,从袖口取出一柄竹扇,摇扇笑道,“我知道阮姑娘修道三百年的时候,定然要比现在的我强上许多的。”
等他摇起扇子来,阮慈才发觉四周似乎又有云气聚起,柳寄子摇头叹道,“既然是执念,又哪有这么容易消散,待我们走出去之后,这里真要封起来了,只等云空门来人再处置罢。”
“你便是为了办这件事来的吗?”阮慈顿了顿,又问道,“你说修道人只修一世,是什么意思?平常人有许多世么?修道人只有一世是为什么?”
“你比你那个姐姐还喜欢问这问那。”柳寄子似是被她问得头疼,笑道,“只是她都问在点子上,你却丝毫也不问些要紧的事。你怎么不问我,现在有多少人找你?你怎么不问我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他提到阮容,阮慈心中不禁一痛,她强忍着怒火,若无其事地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我?大概所有人都在找我吧,我该怎么办,问了你,你会告诉我么?”
柳寄子点头叹道,“果然是东华剑种,资质的确非凡,你年纪虽幼,却也比周岙强得多了。”
两人边走边说,此时密林已然到了尽头,阮慈隐隐有种感觉,若不是柳寄子陪在她身边,这条路只怕不易走完。
当她双足踏上熟悉的石地时,阮慈大松了一口气,眼前光秃秃的石山虽然无聊,但却要比刚才那鸟语花香的密林更让她安心。
柳寄子回过身去,倒过扇柄,在空中书写了几个符文,那密林一阵扭曲,阮慈揉了揉眼睛,眼前便只余一片乱石。柳寄子说道,“我将这片地方暂时用幻术遮掩起来,也免得许多人前来寻宝,坏了刘前辈的清净。”
他知晓阮慈只是凡人,什么都不知道,慢慢解释给她听,“内景天地化虚为实,一草一叶,只要你能带出来,那就是真实的,内景天地里的东西,有许多对于主人只是寻常物事,但对低阶修士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将来,你若是修行有成,又逢机缘,也许能去到青君的内景天地之中,昔年她遇劫陨落,真灵化作亿万投入诸大天之中,修为残化的内景洞天在宇宙中游荡不定,许多大能修士都曾入内寻找过机缘,若是你这剑使持剑进去,应当能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好处。”
“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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