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仇是王黎二心中第一目标,可是对於王诗诗来说,她不想这样执着不放。
她自认并不聪慧,如果要细数从头,那她会不知道究竟该恨谁。
这一切是容池的错?是王家村的错?是黎向实透露入山规则的错?
还是,这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愚昧应下重责的惩罚?
思绪如流动的水,王诗诗的意识回到好久、好久前的初春。那时她还在祁连山,如果那天冬眠乍醒的熊没有出洞,如果那时,她没有幸存回村??
「诗诗,你还好吗?」王黎二放开她,转而将手搭上她的双肩,「诗诗?」
王黎二察觉王诗诗的状态是r0u眼可见的糟。纵然她以前就不会用语言来g0u通,但也没像这样对人毫无反应过。她不再绑辫子了,白净的脸蛋失去昔日匀称美感,额心的疤痕宛若咒诅。
她t无完肤,身心俱疲,已无力再长途跋涉去一个容不下她的地方。
「黎二。」半晌过後,王诗诗终於回应他的询问:「谢谢你。」
王黎二没想到会听见她的声音,一时震惊得半点反应都做不出。他还来不及多说什麽,便见王诗诗将他的手缓缓别开,眼睫半垂,退後一小步,站到了他g不着的地方。
「但我不会再回去了。」
地牢ysh,外头yan光温暖不了话中冰冷,王诗诗低下头道别:「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说完就走了,任凭王黎二如何喊她都没再回头。重回地面时,黎向实已不在场,容池则在和人讨论事情。王诗诗原想一声不响的离开,容池却视线一扫,远远就叫住她。
他发落完事後,来到王诗诗面前,省去寒暄:「设宴的事,你应该多少有听说。」
「晚宴在三天後,不过,今晚可能就会有人来打招呼。」容池说:「我不会有空闲看照你们。王黎二有跟你说过钥匙位置?就是在走廊最後方,届时若真乱起来,你就自己做主了。」
王诗诗沉默一会,面无表情地看他:「黎二如果出来,一定会想杀你。」
「我知道。」容池笑着反问:「你难道就不想?」
她据实以告:「我现在没办法。」
「现在不行,你也还有很多机会。以後的时间还长。」
「但以後??」王诗诗眨了眨眼,「以後,或许就不想了。」
「以後的事,太难说了。」就像她也曾经确信自己会奉献ㄧ生给山神,但是现在,她发现人心说变就变,也没什麽是说得准的。
「我连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想要什麽,又要怎麽想到以後的事?」她说。
战时人命贱如草,习惯不去想以後是再自然不过。
可容池刚好相反,他惯於远眺。看得远,脚下的屍横遍野才不会那麽醒目。
「有以後,人才有活下去的目标。」容池话说得像在开示,暗地却有三分自嘲:「因为相信以後会更好,所以才会想试着坚持——不然,何必撑得这样难看?」
他看着年方十二出头的nv孩,她一头秀发乌黑,不说话时,气质和王心之及王家村里的现任神nv几乎一致。可是,容池看久了,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那麽点不同。
她蓦然抬首,深墨se的眼珠凝视着容池,无声拒绝他的说法。
只她这一眼,容池忽然就明白了。王心之和神nv那双晶珀般的眸子相似得近似复刻,就连艾沙也说,谁双目灵动如珀,才有担任神nv的资格。
可是王诗诗不是。在她眼中,容池只看见一只兀自t1an伤的幼兽。
容池看着她问:「王黎二的目标是我。但是你呢?王诗诗,你是为什麽会接下神nv位置?」
野地寒风吹起她身後长发,王诗诗看向面前广阔草原,上空苍鹰盘旋,远方尽头是那座回不去的山。她四肢都在发冷,脸颊0起来却很烫,世界在眼中晕晕沉沉。
「我必须是神nv。」她仰望祁连山,不知是在回应谁,「红衣裳祂??山神,祂有救过我。」
「如果我不是被山神庇佑的神nv,那就是被魔神附身的jg怪。那年春猎,爹娘都被吃了,就我一人si里逃生。」
那天,山中起了大雾。
原来熟悉的路变得陌生,等她回过神时,只听到母亲的尖叫,喊着要她快跑。
浓雾遮掩路迹,抹去母亲身形,乍看之下,彷佛一颗她母亲的头飘在空中。她身後有头母熊,王诗诗从没看过那麽大只的熊。可是牠的动作又好像是只活泼的狗,和家里後院的山犬一样,一个飞扑,就把空中的球扑了下来。
王诗诗全程没有眨眼。
那熊抬头看她,咫尺便可将她扑杀。
可牠只是往前走上几步,不明所以的发出低吼,随後转身离去,留下动弹不得的王诗诗。
王诗诗愣了好半晌,她的直觉告诉她别回头,别去看那个让棕熊知难而退的存在。
可是,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定会被开启,命运之轮无法停止转动一样
', ' ')(',她注定就是会回头。
浓雾织纱,那一袭殷红,在山中连鲜血都不足以媲美。
王诗诗不记得山神的容貌,祂难以描摹,空灵而虚幻,只留下一身妖红烙印入眼。
「山神是我的恩人。祂说:你适合当我的口。我就答应了。」
王诗诗呼出口热气,缓缓说:「原来祂也会看走眼。」
「山神??吗。」容池想起那首山谣,难得没有和她争论,「那你要不要见见心之?」
王诗诗回头看他,静了会。
「我已经不是王家村的人??」她的声音很飘渺,被风吹了就散,彷佛没有存在过似的,「王心之在我出生前就离开村子,我既然说话了,便和神nv一脉再也没有关系。」
「所以,就不必了。」她说完,拖着脚步,蹒跚离开。
容池眼尖,有看出她身t状态不太行,但也没问她需不需要额外帮忙。她不会答应,能撑过这些日子,容池相信王诗诗只是年纪轻,所以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倒也不是真多娇neng的身子。
他留在原地,看不远处的士兵c练。萧良不久後来找他,报的都是阎家人的事。宴会在即,各种假消息胡乱传播,有一说是阎离荒看不惯自家老爷做事磨磨蹭蹭,挟着兵力今晚就会攻来。更多的是说阎家早耐不住气,现在兵里随便都是他们眼线,ga0得人心惶惶。
距离宴会还有三天。
前几日阎琪要给容池的那封信他没收,但信中内容,能猜得。
阎离荒,从来不是会按规矩来的人。三天,太久了。
「阎琪??」容池指间掐着烟,听完後问:「她的状况还好吗?」
「啊?她人不是没在火场?」萧良皱眉:「你可不可以多关心下弟兄,别只对nv人好?」
容池是有在茶余饭後跟萧良说过阎家兄妹的事,他接受能力好,是没觉得这事有怎麽样,倒是饱读诗书的萧良当时听了阎离荒种种行径,简直想去把耳朵掏乾净洗。
容池笑了笑,捻熄手中烟,轻描淡写地问:「你觉得??我送份大礼给荒哥如何?」
萧良这下不止是皱眉,他收回前话,容池压根没心没肺,除了那邪山之外的人都不关心!
「阎琪她是逃出来给你报信的。」萧良沉下脸,「作为军师,我肯定你的想法。但作为人,容池,你这样禽兽不如。阎离荒什麽脾气?在他身旁,苟活不如si。」
容池被骂得难听,不生气,也不反驳。所有能站在这个位置的人,谁不是人模人样?
阎离荒是如此,容池自然也不遑多让。都是披张人皮在身上,就假装能融入人群的恶魔罢了。
「现在的我活着,会是许多人的不幸。这可是你说过的。」他拍了拍萧良肩膀,微抿的嘴角依旧像g着笑,「替我跟厨子说一声,今晚准备得丰盛点。」
「我和荒哥阔别重逢,这久违的烛光晚餐,我b他还期待啊。」
容池算得半分不差。
萧良不清楚他是怎麽办到的,或许是直觉,也可能两个恶魔间心有灵犀。时方入夜,一群人持火与枪,直面叩响军营大门。
阎离荒带的人不多,多了他还嫌碍事。就十几岀头个人,以他自己为首,各个人高马大。
容池亲驾红玉迎接,见到阎离荒时想,这阎家兄妹眉目还真相似。差就差在阎离荒左脸上有道疤,从颧骨一路上划至眉中,y是打破这张脸天生英气,平添几分威吓之感。
对外,阎离荒说这是山猎时被野兽攻击留下的疤,容池一看就知是个搪塞。
那分明是刀疤,不知被谁划的,没人说破罢了。
「容池,几年不见,你也将这一块荒沙变宝地了。」阎离荒在马上和容池并排而行,无视四周戒备眼神,不甚在意的说:「就我马齿徒增。」
容池微笑:「荒哥也是,几年不见,倒是幽默风趣起来。谁不知道山西一块全是你的地盘?」
「有半壁江山也没有用啊!」阎离荒大叹口气,恻向容池的视线毫无遮掩,「赢仗容易,带兵难。你是怎麽让他们都服服贴贴的,要不要给哥哥我说一下?」
他y笑了下,俯视街道两侧的士兵,「看,别说兵了,我就这麽一个亲妹妹,留也留不住。」
「??哈。小琪心情不好,闹个叛逆,荒哥怎麽就当真了?」
容池g起嘴角,勒马,当下便换去话题:「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麽行。你看这里贫脊的,荒沙再怎样也不是绿洲,变不出好菜se。晚宴本就稍嫌寒酸??菜若凉了,就更不好吃了。」
他翻身下马,掀开帐门,做了个请的姿势:「人总是能见到的。哥,先吃饭吧。」
他停在帐门前,邀请的手举在半空。
两人间的对峙不过一瞬,阎离荒拍了拍马脖子,点头下马。
他咧嘴大笑:「当然。我们池爷请的饭,谁能说不?」
阎离荒阔步走入帐内,满桌菜饭飘香,他身後带来的兵却是被挡在了帐外
', ' ')('。
「他们随我长途跋涉,该能同桌共欢一下?」
「荒哥说行,那就行。」容池耸耸肩,笑道:「但我自己平时是不太和下属们一起吃饭。」
「你这听来不太是行的意思啊。」
「怕是哥有特别想聊什麽,他们不方便听。」容池示意帐门旁的兵放下剑,对自家人耳语了两句,回头说:「但这一趟确实路途遥远。不如,我请军里姑娘们带他们去别处休息?」
「我的人休息去了,你的人,是不是也该离开?」阎离荒明说:「不然,你这阵势很像是在围猎啊。我饭吃不下,岂不是浪费你一桌好菜。」
容池莞尔:「这是自然。」
他手一挥,朝四周命令:「都下去吧。留两人传信便可。」
外头的人离开,但帐内依旧还是有姑娘们在。热菜散出白烟,阎离荒先行入内,容池进门时朝帐中央的舞娘点了个头。
舞娘随令起舞,窈窕袖裳在空中划了大圈,拉开晚宴序幕。
「还以为萧良会在。」阎离荒一入坐,仰头先灌半瓶酒,未入嘴的琼浆沿着嘴角滴落,沾sh衣襟,「这一整桌的饭,只有我们俩吃,真冷清。」
「我邀过他了,不来。」容池沾口酒,轻呵一声,说:「面子b我还大。」
「别误会,不是荒哥的关系,萧良是在气我。他读书人,心思细腻,看不惯我这样做事。」
「这样是哪样?」阎离荒被g起兴趣,「话只说半,这样有意思?」
「这样的意思是——」
容池单手还举着红酒杯,他抬头,食指在玻璃杯的下缘点了两下。一位绑马尾的姑娘俯身凑近,静待吩咐。但容池什麽也没说,一口气将酒喝尽,反手便拿着杯子往桌沿敲——
哐啷一声,残余的酒ye四溅,碎玻璃映照nv子错愕神情。
容池神se如常,噙着浅笑,将身旁的她半搂进怀。
仅存的杯柄锋利异常,瞬间抵上nv子喉头。
他将话讲完:「铤而走险、没心没肺、视人命如草芥?诸如这类形容,萧良都看不惯啊。」
被容池眨眼压制的nv子倒x1口气,下意识想大喊,却被容池严严实实的捂住嘴。
「别叫,我不喜欢。」容池低头,在阎离荒面前和nv子说:「张翠全交代了,你是同她一起来的人,是吧?名字是??张如?」
他移开压住张如嘴唇的手,「你b张翠安静,这样很好。」
容池的手被割破,血沿着指尖蜿蜒滴上nv子白皙脖颈。张如瞳孔里盛满恐惧,她曾听说,容池作风狠戾,见他笑就要当心。她也曾听说,在容池面前要学会低头,与他相望会看见地狱。
但这些都只是听说,而传闻总不如一见。
「别说话。你多说一句,玻璃就会cha进你动脉里??血止不住是很可怕的。」
容池垂眸,挟着她,提出要求:「本来是想早点处理掉你,好去陪张翠走h泉路。但我後来想,既然荒哥要来,那总得准备点人。」
他在她额心落下一吻,轻声说:「美人儿,辛苦点。撑过今晚还活着,就让你走。」
帐内舞娘对发生的事视若无睹,她的本分是跳好舞。
在容池身旁的人都晓得,凡事别多问,就是在这里最好的生存法则。
所以,当玻璃柄cha入张如掌心,将她的手牢牢钉在桌上时,除了张如歇斯底里的尖叫,桌面狼籍的酒ye,其余帐内一切都正常得过分。
舞娘还在旋转,容池笑靥如常。
他抬手,舌尖t1an去手心长痕,血的气味在口中化开,b红酒更加鲜甜。
「美酒配美人。」容池放开张如,对阎离荒说:「您请。」
他们几个大军阀,容池行事风格是众人皆知,阎离荒也是同辈间出名的让人敬而远之。
在他底下做事可以,但千万不能被那张脸骗去上他的床。
凡进过他房的人,除了阎离荒特别宝贝的那位亲妹妹以外,全都是断手断脚被抬出来的。
阎离荒全程双手环x看戏:「你这样和直接处理掉她有什麽不同?b较有趣?」
「怎麽这样说。杀人对我来说不有趣,我以为荒哥您是了解的?我这是为了让您玩得尽兴,您开心了,我们好谈正事。」
阎离荒低笑一声,伸手ch0u了纸巾。
他向前倾身,一下就拔起杯柄,纸巾用力按住张如血流不止的掌背。
张如哆哆嗦嗦,在阎离荒靠近时嗑头说:「救、救我??我能跟你说张家的事、我??」
「啊——张姑娘,抱歉。」阎离荒打岔她,话里透露怜悯,表情却是玩味的笑:「恐怕不行。张家杀了我不少人,我现在看到张家人就一肚子火。」
他又补充:「只是帮你止个血,免得你等等撑不久。」
张如听了,发出犹如受刑者的悲鸣,全身抖得像只被狼逮住的小兔子。
容池对张翠没
', ' ')('兴趣,对张如当然也没有。
他太挑人,而这或许也是好事,因为容池觉得自己某方面恶俗得和阎离荒差不多。
张如双手像个筛糠似的颤个不停,阎离荒看得烦,一手ch0u起皮带就把她双手捆住,像拉只小狗一样把四肢纤细的nv子扯来了自己身边。
他把她的头往k挡按,叫她t1an。可是张如不熟悉这事,面前尺寸又太过巨大,她尝试几下还是不得门路,只想作呕。事关x命,张如喘口气,还想再试,但阎离荒却是没耐x了。
他一手扯着她的头发,在她後仰张口同时,一口气就cha到了底,随後摆动起来。
容池还有闲情逸致吃饭,边看边说:「你这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小琪会逃来我这。」
阎离荒笑了:「没办法,我名声不如池爷好。」
容池没什麽风流韵事,但阎离荒看他搂人动作是熟练的很,说全没经验简直骗鬼,「但我是想,只有活人会带话出帐。来我这多半是残而已,你那的,说不定都si了。」
容池笑而不语。
「你都怎麽玩?」阎离荒问。
他身下的人白眼上翻,意识昏沉之际,他一手掐住了她脖子,笑问:「这样?」
突然被阻断氧气,张如原先就细窄的喉头缩得更紧。
她什麽都看不清,溺水似的拍打自己面前闻风不动的手,可是她力气小,抓挠都像情趣。
几分钟後,阎离荒呼口气,退了出来,掐着的人也不动了。
他把人往旁边一抛,没再理会。
「荒哥果然是了解我。所以,我没碰小琪。」容池眉眼弯弯,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语气柔和得像在谈诗说画:「那麽美的妹妹,怕荒哥您舍不得啊。」
阎离荒系好皮带,抬眸,收起笑:「那你就把阎琪还我。」
他入帐後难得严肃表示:「入山是老头的意思。你给我人,祁连山我没有兴趣,阎家不必有山矿也能成事。既然跟张家闹翻,两日後的庆宴我们何不来个瓮中捉鼈?」
「哈。我就在等荒哥这句。」
容池拍了两下掌,不再墨迹,朝外头一喊:「带阎琪进来!」
「阎琪,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傍晚,容池气走萧良後,去找了趟阎琪。她在大火後来探访幸存的姊妹,也从旁人那听得王诗诗身份。也难怪,她总觉那nv孩与这格格不入,原来骨子里流的就不是山下的血。
阎琪原想跟她说,若真无处可去,就当缘分一场,她也能做个避风港。
可是转念一想,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心力照顾这小妹妹?
要出承诺,也是容池或阎离荒说了才算数。
而容池这一趟来,就是要告诉阎琪,她的首选不会是他。
「生si当前,阎离荒绝对会拚si保护你。」
「但我不会。」
容池话说得直,不婉转、不遮掩,他会护的对象优先顺序明确,不希望阎琪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一字一句,他说话时眼神一刻也没避开那双楚楚可怜的泪眼,就是要她全听清了。
他手搭上阎琪肩膀,「你好好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
这事该从何考虑起?
阎琪有时候想,她也不是真的讨厌他哥。
她还好手好脚,能在阎家有一席之地,都是拜阎离荒将她护在掌心所赐。
那还有什麽好埋怨的?
阎琪从很小就隐隐约约知道,她有很多兄弟姊妹。长大点才明白,真正亲的只有阎离荒这哥哥,其他都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全信不得,暗地里都想送对方下h泉。
阎家到底和容家作风不同,容晋膝下就两个儿子,但阎霍予就不一样。三妻四妾,阎离荒他们母亲生完两人早早就si了,名门背後,没人在乎这背景、姿se均输人一等的偏房。
阎离荒早慧,这点和容池也是相似。
他早知道,阎家人多,不明不白si的人也多。
他当时守在母亲墓旁一天一夜,下雨了,就叫妹妹先进屋躲雨,怕她着凉。以他们当时处境,若是重病,别想有医生会来治病,没被趁乱毒si都是万幸。
他将手覆上泥泞墓土。
母亲si後没有名字,碑上刻的只知道是阎家曾经的人。
阎离荒双手被黑泥弄脏,天雨打在背上,那天的雨很大,一声一声钻入心脏深处,将所有深沉的思绪都融进了血里。
雨水带走母亲的灵魂和他的温度,阎离荒仰头,天云y翳,压得人无处可逃。
「哥!」
他跪在墓边,饥饿加上失温,他觉得自己像浸在水中,妹妹的声音自遥远彼方过水而来。
「你快进来!哥,你醒醒,别再跪了!」
阎离荒疲惫的抬起眼皮,感觉一块布盖到自己身上。他被拖着离开,那个奋力拉他起身的手这麽纤细、瘦弱,彷佛一折就断??
', ' ')('啊,对呢。
阎琪还在。
他妹妹还活着。
为了阎琪,他不能做孤野无名一坏土。
阎离荒自那次烧退後,一反先前偏静x格,在阎霍予面前展露头角。他和阎琪受宠,都是自他母亲身亡之後的事。
後来,阎离荒战功立下不少,在阎家说话份量重了,自然没人敢再提他的出生。他出远门时,阎琪就在房里看书,读到眼睛酸,就倚着窗栏远眺山景,数他哥还有几天会回来。
「整天在家,会不会无聊?」
「不会。」阎琪笑笑的,「在家等你呀。」
她低下头看哥哥带回来的白贝壳。生命si亡後留下的结晶,也能那麽漂亮吗?好神奇,陆上都是沙土,但海不一样。大海会把的、陈旧的都收进海底,只留清澈的一面示予每个过客。
她忍不住问:「哥哥这次有看到海了?漂亮吗?」
山西离海很远,阎琪只在相片和地图上见过海,是一整片没有边际的蓝。
「漂亮,以後有机会带你看海。」
阎琪小时候藏不住表情,喜上眉梢:「一言为定?」
「嗯。你喜欢的,我都带你看。」
结果,广阔大海还没见着边,阎离荒就亲手造了血海地狱在她眼前。
阎家内部几位兄弟闹不合,各军阀间情势剑拔弩张,东边的张作颐就在等他们内耗完後一举攻入。阎霍予自然知道张老狐狸的想法,再内斗下去,必会给人可趁之机。
阎离荒虽有才华,可终究没有正房背景。在亲族压力下,阎霍予暗中扶持的人是正房长子。
对阎离荒来说,资源不均他能忍,桌上的冷嘲热讽也不是个回事。可偏偏就有人要将脑筋动到阎琪身上,掐准阎离荒唯一的软肋。
阎琪对被绑走当晚的记忆错乱又模糊,只依稀记得几个画面。
「阎琪。」
「我来找你了。」
暗室的门被吱呀打开,低沉嗓音让阎琪抬头。或许是太久没见到光,她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面前熟悉的脸变得好陌生。墨绿军袍滴落红seyet,长靴沾染r0u沫,血、血、血——
逆光而来的人替她松绑,男x荷尔蒙的气味混杂腥锈,让阎琪一时身子有些发软。
「我听说,父亲想把你嫁给张作颐的二儿子,换得他们缓兵。」
他接住浑身瘫软的妹妹,俯下身问:「你不想对不对?」
阎琪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当初反应,但她想,她应该是摇头了。
突然听闻这种消息,她只要还有点基本理智,都会选择摇头。
周遭很暗,她没看清阎离荒眼底y鸷,只听他和身後人说:「门关上,滚。」
这是她当晚最後一句能清楚记得的话。
再之後,就都是破碎的。破碎的拒绝、破碎的讨饶、破碎的喘息、破碎的ai、破碎的亲情??做到一半时,阎离荒盖住她的眼睛。一x1一吐中,阎琪觉得那个会疼她的哥哥在黑暗中碎裂了,被这世界捏碎了。
或许她哥从来没能活着来救走她,是她一时错看,此刻拥抱自己的其实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柔弱如她,失去哥哥就像鱼儿离水,也只能跟着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中si去。
——可是,如果他们早已si去,面前朝她伸手的又是谁?
「阎琪。」
「我来找你了。」
怪物也能这麽长情,就为了找她,甘愿赌命而来?
温暖的营帐没那麽透风,情慾的气味交融鲜血的甜。熟悉的嗓音,熟悉的人,阎琪看到地上躺着一个nv子,鲜血将她白素的衣衫染红,又往下浸sh地毯。这里除了有光,一切都像极当年。
但是,至少这里还有光。
容池看阎琪垂下头,温顺的坐到阎离荒身边,笑说:「我要有妹妹,一定也对她好。」
「妹妹难养啊。」阎离荒用手背抚过阎琪侧脸,「我才没注意几天,就瘦了,嗓子也哑了。这麽不省心,我怎麽能不放身边看着?」
这话主要是说给阎琪听的,但容池知道哑的部份还是在针对自己。
阎琪一来甘肃,他就有请人看过她的嗓子。医生说治不好,是永久x损伤。
「传言祁连山的红衣裳妙手回春,现代医学无解,荒哥要不要迷信一次?」
「红衣裳?你自己深陷不够,还想抓我下去陪你?」阎离荒挑眉,哂笑道:「好啊。什麽神什麽佛,能治好我妹妹嗓子的东西我都信。那你倒是说说,要怎样才能见到红衣裳?」
「神灵之说,哪有什麽一定。」容池回得乾脆,朝就要拍桌的阎离荒b了个缓,又说:「不过,山神救伤扶弱,生si交际之时或许能x1引祂。还有首山谣,就当趣味听听,说是能招灵。」
红衣裳、红衣裳,阿娘说:山里有魔神,你为甚麽不回家?
红衣裳、红衣裳,你不要说话。
红衣裳、红衣裳,你不
', ' ')('要害怕。
红衣裳、红衣裳,阿娘说:山里有红衣裳,她要我回家??
阎离荒不是会被一首鬼谣唬住的人,他摆摆手:「得了,唱得不错。可以去吓吓小孩。」
「鬼神再可怕,也没埋在土里的地雷厉害。张作颐在东北盘踞已久,资源不是拿假的。即便我们两家联手,要和他斗也不容易。容池,你原先有什麽盘算?」
「原先啊??」容池一边嗑着瓜子,笑笑的说:「荒哥讲得没错,所以我原先是打算就和张家联手的,省事。我还发信过去了呢,都讲好策略怎麽布,等着收割山西。」
「不过张老爷的nv儿太不长眼,我心情被她弄得很差,所以改变主意了。随便吧,跟你们合作也行,哥答应我不进山就好?」
「这麽随意?」阎离荒觉得面前的容池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怎麽回事:「你以前做事不是这样的。全没计画,你要我怎麽相信你不会最後反咬我一口?」
容池耸肩:「就——哥也只能信,不是吗?」
「晚点我把和张作颐说好的布局拿给哥看,当作我的诚意。」他起身,穿起大衣,和阎离荒说:「诚信诚信,我给了诚的部分,至於信任,就要靠哥给我了。」
一桌菜还没吃完一半,容池却顺了顺衣摆,说是接下来有事会先失陪。阎离荒和他其实没过节,虽然这几年交流少了,但至少年轻时关系还不错。天底下,他能算是少数了解容池的人。
「容池,你等会。」
「我只问一件事。」阎离荒喊住对方,鹰眼看向容池背影:「原先的布局里,你人会在哪?」
敏锐如阎离荒,终於意识到容池身上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他们领兵,是为了打胜仗。虽有随时身si沙场的觉悟,可为了活命,还是会计画许多退路。领头的人要留得青山在,一次的失败不能是结束,这样才会长久。
可是容池没有。
他随x到没有留後手,彷佛即将到来的争夺并不是他的战场。
「我的ai人,她啊,从山里带出了治不好的病??」
容池停住脚步,阎离荒从那隐含笑意的语调里听得出来他在自嘲,但也明白这句话有多认真。容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从来都不是玩笑话。
「心病。药石罔效,我只好去求神了。」
阎离荒後来从萧良那拿到了战略计画,虽然容池说他气还没消,但谈起正事,萧良依旧是耐着x子给阎离荒解释布局。战事当前,总不能连他都像容池那样随x一搁。
「多少心血的东西,他说改就改。」阎离荒手上翻着一叠文件,「也是辛苦你了。」
容池在阎离荒来之前曾写过三封信。一封给东北张家,一封给宁夏骑兵,最後一封,是给多年前被他剿灭得近乎销声匿迹的境内张家。
原先若阎家坚持开山,那容池就会选择先与张作颐合作,再以张家内斗和骑兵熟悉的地利优势牵制壮大的东北。可这做法变数多,沙盘推演下来有近十个作战版本,容池的目标也不是真要打个完美的胜仗。
所以,既然阎离荒都开出条件,那容池也乐得与他联手。
至於怎麽个联手法?
容池没说,他温谦有礼的请阎离荒休息一晚,宴上欣赏他表演即可。
说得像是魔术开幕,而不是场刮起腥风的鸿门宴。阎离荒知道容池的惬意不是伪装,他是真的很从容,从容过头。明明是努力大半辈子,一失足就会将所有累积化为乌有的晚宴。
萧良的嘴角绷成一直线,他是上辈子没积德才会摊上这种发小:「因为他不在乎。」
「都抱得美人归了,他还打算怎样?」阎离荒随口一问。
萧良沉默。他曾经有几个猜测,不过每次试探容池,总被他含糊笑过。虽然没得到回答,但萧良毕竟是在他身边久待的人,能让容池有这种反应,就是与那座邪山有关。
「他走火入魔。」萧良语气平淡的说:「我问不出来。阎将军若是好奇,可以直接问他。」
「什麽年代了,看不出我们池爷如此迷信?你不是还留洋回来的吗,怎麽没劝劝他?」阎离荒侧撑着脸,目光看向低头不语的阎琪:「小琪,你真喜欢他?除了那张脸,容池哪里好?」
阎琪没有反应,但阎离荒早知答案。他又不是瞎子。
阎离荒大手一伸,强势将人搂进怀里,嘴上不由得慨叹:「眼光差啊!」
但萧良并非真的一无所知。
就算没从容池那问到答案,他从黎向实口中,甚至是艾沙虚虚实实的描述里,还是拼凑出了容池大概想做的事。他曾经一度以为容池是无神论者,後来才发现不是这样。
容池不信神,是不信神会无条件的释出善意。
在艾沙口中,山神就是个道听途说的故事,但黎向实斩钉截铁的说祁连山确实有魔神盘据。
「萧良,你信我!」黎向实讲话急,每次提起祁连山,总有种无法与他人道明的委屈
', ' ')(':「我看过,我被赶出村时真的看过!那邪祟看不清脸,但我却听到了笑声??」
依萧良学过的现代医学判断,他是认为黎向实离山後独自生活太久,心理出了问题,或许是当初离村时有留下什麽y影,才会有这样不牢靠的记忆。他留学後才知道,人脑没想像中堪用。
看容池就知道了,人模人样,内里却蛀得坑坑疤疤,不是正常人有的思维。
萧良没和阎离荒说容池真正的目的。他不能说,也不知道从何讲起——如果说容池打算拿这里所有人作祭,好引一个0不着的神灵现身,阎离荒难道会信?中世纪的巫毒仪式都b较靠谱。
可是萧良偏偏太了解容池。他那天和艾沙聊完天,就ch0u空去查祁连一带的相关历史。
他想自己或许也快被b疯,居然会在战前花时间做这种事。
萧良很少在读书上感到挫败,可是关於祁连的记载,尤其是玉灵一块,实在是太稀缺了。他东看西看,也才看出点端倪——神nv当时受人崇拜,但几乎没有关於神nv交接仪式的记载。
过去资料中,神nv年轻貌美,可没人记录过替换下来的神nv最後究竟去了哪?
他坐在书桌前,拿下眼睛r0u按眉心。烛光摇曳,夜深了,萧良想起容池以前说过的话。小时候听过一次,前阵子又被提醒。萧良发觉,他最近越来越常想起过去和容池相处的种种。
——萧良,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
不想着怎麽善待下属,仅存的良心居然是把人赶走。萧良轻笑了下,对镜的喃喃混着一丝苦涩:「??容池,你可真绝啊。如果最後发现这是场空,那你该怎麽办?」
容池觉得今晚有些冷。
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张的手,常年握刀握枪,掌腕都是厚实的茧。以无数人命灌溉而增生的茧,和皮r0u相连一t,容池觉得自己嗅觉大概是坏了,才会一直闻到血腥味。
野地的风没有固定方向,他吐出口烟,藉尼古丁来让安定情绪。容池烟瘾其实不重,起初ch0u的是交际烟,再後来,他也不是真的上瘾,而是觉得在风中极易消散的袅袅烟丝像极了自己。
身後的黎向实在喊他:「池爷!您说要找我,是要再确认一次最後行动吗?」
容池捻熄烟,转头微笑:「对。」
他回头入屋,除了黎向实,姒儿环儿也在场。这两姊妹确实是军里活宝,虽然王心之仍是不愿说话,但从房里出来客厅的次数明显变多。她退让了自己的底线,不再整天关在房内,也愿意接触稍微听说过的人。
王心之看见容池,撇过头,安安静静的移到餐桌最角落的位置。
容池见状笑了下,没有讲什麽,随意坐下後对黎向实说:「你再解释一次怎麽诱导红衣裳出来,从头到尾。」
「现在?但池爷您不是??」黎向实相信容池早就把计画背得滚瓜烂熟,而且眼下还有另个问题:「那是不是先请姒儿她们离——」
开字还没出口,容池就说:「没关系,让她们听。」
既然领头的都这麽说,那黎向实也不好再拒绝。他看了眼在餐桌旁面露困惑的两姊妹,将一切娓娓道来:「我们想要趁这次机会,一举除掉困扰王家村多年的魔神。」
「看不见的存在是无法被攻击的,所以首要,得先让红衣裳现身。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乡野里有零星记载,每逢天灾、战争,就会有人看见祂的踪影。我和池爷搜集了过往纪录,发现关键或许是伤亡人数。」
「王家村的神nv习俗,和以前永固王城的玉灵信仰有许多重叠之处。永固城在大月式时代建成,史书上曾记载:河西大月氏国户数十万,人口四十万,兵十万,後来匈奴接收了永固城,虽然不再纪录城中人数,但我们先猜测城中至少有十万兵力。对b乡野记载,每次红衣裳出现的时机,si伤人数也都是十万起跳??」
现场过於沉默,黎向实讲一讲,转头向容池寻求附和:「池爷,我这里没说错吧?」
「嗯。」
「那我就继续了。」黎向实觉得容池心不在焉,他吞了口口水,选择先把计画讲完:「我们会利用战争,在祁连山下制造这样的si伤人数。张家、阎家加上我们自己的人,这样合起来,应该能到阀值了。」
姒儿算会隐藏表情,但她眼里还是闪过一丝讶异。环儿则直接倒ch0u了口气。
容池撑着头,眼神注视无动於衷的王心之,随口应道:「对,是这样。」
「但这还只是第一步。祂是神灵,即便现身,我们也难以伤其分毫。某方面来说,我们永远也赢不了祂,只能切断祂与这世界的联系。要一点一滴拿回祂从这世界获得的东西,就像是拔河,当所有东西都拿回来时,祂就再也无法g预这个世界。」
「历代神nv的声音、情感和寿命都是祭品,所以这条联系才会永远断不了。如果直接将神nv杀害,祂就是提前获得了寿命,有多余jg力寻找下任神nv,开启下个悲剧的轮回。」
', ' ')('「所以在红衣裳出现後,我们需要想办法把现任神nv给祂的全拿回来,这样才有胜算。首先是声音,再来是情感。声音的部分好解决,但要证明一个人拥有感情并不容易,最直接的方式是——」
黎向实顿了顿,「池爷,您还有在听吗?」他面带迟疑的问:「心之还在。我是不是讲到这就好?」
「有,听着呢。」容池这会终於有反应,他将目光移开王心之,从怀中ch0u出了把枪,笑笑的说:「有什麽好不能说的?迟早都要知道。」
黎向实紧盯那把枪,脑中不合时宜的闪过王黎二对他哭喊容池是恶魔的画面。
他发现自己手在抖。黎向实眨眨眼,极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池爷,您这是??」
「最直接的方式,是让神nv落泪。」容池没先回答黎向实的疑惑,反倒是接完了他的话:「会哭会笑,才是有血有r0u的人。」
喀,子弹上膛。
容池倏地起身,侧身伸直手,将枪口对准姒儿。
「容池,你现在这是在g嘛!」黎向实一慌,连敬称都忘记,喉里卡了下才改口:「您、您先——先冷静,为什麽现在要拿枪?我们不是这样说的!」
容池g起嘴角,眨眼间,枪口转而对准黎向实:「我做个测试,当作热身。」
「心之,重新见到黎承应,和青梅竹马相处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让你想起身为神nv前的时光?」容池将食指搭上板机,「还有姒儿和环儿,她们都是很不错的人吧?」
「环儿和我说,她还会教你认字。你这段时间学了多少?我永远记得你拿着树枝,在融雪上写下你名字的那刻。你写字真好看,可惜雪融得快,我当年也走得急,留不了你写的名字。」
「我真的很想留住每个你给我的东西,更想留住完整的你。」容池抬眸,看向仍端坐桌边的王心之,「只是热身,我们别那麽刺激。」
「心之。三选一,谁对你来说最不重要呢?」
容池说话向来不太有yan刚气息,悦耳却冷冽,像来自地底的深渊呢喃。
「或者换个说法,你愿意牺牲谁?」
一直没有反应的王心之终於站起身。
容池g起浅笑,按下板机的动作稳定而快速。
砰!
黎向实曾问过萧良:「你在池爷身边这麽久,觉得他人怎样?」
「怎样?我上辈子缺德吧。」
「什麽?」黎向实不理解。
萧良那时还在处理成堆的文件,心情烦躁的很。他头都没抬,叫黎向实不要没事在办公厅转悠,在对方离开时说:「自古伴君如伴虎。上秒一切安好,下秒他可能就拿枪怼你的头了。听我一句,没事别在容池身边,会早si。」
容池算是表面功夫做蛮好的人,黎向实是听了别人介绍才找上他。虽有耳闻容池清扫甘肃的事,但他初见容池时还以为这是位政商子弟。礼数周到,一身血腥味盖得严严实实。
容池经常挂着笑,会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一点也不符他在外评价。
这是黎向实第一次实际见识到,最符合笑面虎一词的人。
原来真的有人能笑着杀人。
枪口最後指向停在黎向实眉心,王心之离他近,在枪响时就一把推开他,可人的反应又怎麽可能快得过子弹?
黎向实被推得踉跄,重心不稳下绊到桌脚,反sx撑了只手在餐桌上。他0向自己额头,枪声确实是有的,容池也不可能在这麽短的距离下失手??
他怔愣的看着自己指尖,没有血。他全身上下都是完好的。
「刚刚那是空包弹。」容池弯起眼,在极度安静的室内笑出声,走过去拍黎向实的肩膀说:「抱歉、抱歉,吓到你了?是我的错。我只是在想,如果最後我们亲ai的心之还是对所有事都无动於衷,那该怎麽办才好?」
容池将人缓缓扶起,「幸好,她还是在乎黎承应您的。真是太好了。」
黎向实有种感觉,如果刚刚王心之毫无反应,那容池绝不会这样就收枪。
他应该要对容池感到愤怒,或者至少,感到畏惧。可是都没有,黎向实感觉自己x口像被沉泥堵塞了一样,闷得不行。就像眼睁睁看飞蛾在火焰四周绕旋,他竟然觉得有点悲哀。
两姊妹面se刷白,就连先前对容池赞誉有佳,总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环儿都安静下来。她忽然x1了一大口气,像一瞬间忘记怎麽呼x1。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她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容池,脑中萌生逃离这屋子的冲动。
然而,环儿都还没勇气挪动半步,容池一个转头,视线就盯住下个猎物。
「姒儿、环儿。」他走近两人,「谢谢你们。要是以前的心之,还真有可能漠视我开枪。」
容池俯下身,握起环儿的手,笑问:「我要怎麽谢谢你们?」
环儿眨眼,她想说点什麽,却发现自己喉咙乾哑到发不出声。容池的手很稳,指尖颤抖被紧紧包覆,没有半点喘息的空间。
', ' ')('「我们——池爷,我们是没有背景的人。」
环儿听到姊姊的声音,她的温度从背後靠了过来,温柔而坚定的将自己的手ch0u离容池掌握。
姒儿将妹妹往後推,直面迎上容池视线:「现在外头乱,像我们这样的白纸不多了。」
容池打量她几秒,漆黑的眼珠里r0u和各种情绪,几分权衡,几分算计,更混杂一丝难以明说的??欣羡。最後,他伸手抹去环儿眼角红晕,彷佛想将所有惊慌一拭而去。
「真好。你有个好姊姊。」
外头开始下雨,细如蛛丝的微雨,连撑伞都嫌麻烦。容池开门时,黎向实好像从那片雨雾里见到几个黑se人形,再眨眼,面前又只剩容池一人单薄的背影。
容池回头,对王心之点头道歉:「刚刚不好意思,我一时起了点玩心。晚宴在即,到时黎承应会跟你们说该去哪。先听他的话,我处理完山下的事,就去找你们。」
黎向实再三踌躇,在容池要踏出门前,还是喊住他:「等等,容池,我觉得外面有人——」
「一直都有人。所以,我说过不要出门。」
容池逆着冷彻风雨,g起唇角:「外头,一直有人在失踪啊。」
瘦狗从不接简单的活。
简单的劳力活他不做,接应、打杂、当军人他也没兴趣。瘦狗极度挑剔,上头待遇不好就不g,所以认识他的人都说——哎呀,瘦狗,你再这样下去,要去当饿si鬼了!
现在,在一个黑得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瘦狗双脚开开,坐在草地上。雨还在下,他看到他的目标走出屋子,明明清楚对方看不见他,瘦狗却还是觉得他在盯着自己。
这准得惊人的直觉,不是天赋是什麽?
瘦狗咧开嘴,用嶙峋枯指搔了搔头,哑声轻唤:「艾沙。」
「嗯?」
「我发现,这里的狗不止我一只。」瘦狗眼尾狭长,笑起来时眼睛会眯成缝,薄薄的单眼皮像双锋利镰刀,「你之前怎麽没说,容池也养了群猎犬?」
「哎,我想你这麽聪明,这事应该不用我提醒啊!」
艾沙.普拉提,这新疆玉大商人,大概是少数能立马应下瘦狗口中天价的人。瘦狗人不好找,也不大有忠诚度,没多少人愿意砸重金买昂贵的瘦狗。不过,艾沙看玉准,看人更准,瘦狗身上有他需要的某种特质。
而且,艾沙不缺钱。做玉商只是兴趣,他一身财富有其他来由。
艾沙手上玉石早已拔下,黑夜中会反光的矿石都被早一步隐藏。但是,他的双眼却宛若最jg纯的翠玉,在夜里像猫的眼睛:「他之前能一举清扫甘肃,怎麽可能是靠中央给的那群饭桶?多了那群人,难道你就会输?」
「报价要翻三倍。」
瘦狗站起身时,枪口已经压在艾沙脑门。
「艾沙老爷,我呢,是拿命换钱的。三倍,付不出价,你就准备先拿命抵喽!」
「五倍。」艾沙抬起头,眼底从容:「我给你五倍。」
瘦狗听了很满意,迅速收枪还自打两巴掌,态度陡然一转,给钱的就是大爷。艾沙喜欢瘦狗拿钱就听话的作风,更喜欢刚刚那一瞬间,瘦狗掏枪时的疯狂——
这就对了,他就是要找这种疯犬。
这是宴前的最後一个晚上。
寒风刺骨,深夜时甚至飘起微雨,冷得让人连想安稳入眠都难。
王诗诗随便找了件雨蓑,挡雨是附带,防寒为主。她穿不多,自从没待在阎琪身边後,她就在这军里东躲西藏的。她不想找容池求援,有些人认得出她,有些只以为是哪来的脏小孩,但这些都不重要,她就有一餐没一餐的活。
王诗诗知道,她不会在这里久待。
他们都该离开了。
她蹑手蹑脚,0着墙下楼。指尖冻得发紫,墙面的冰冷已然影响不了她。王诗诗花了几分钟适应下头的黑暗,往容池所说的地方前进。
王诗诗的步伐很轻,她认出窝在暗牢边角的身影,正喃喃着不知所以的梦呓。她没停下脚步,一直直走,走廊最後方的柜子??第二格ch0u屉,里头有牢房钥匙。
「黎二。」王诗诗拿到钥匙,回到暗牢前叫醒梦中人:「王黎二,醒醒。该走了。」
「明晚设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黎二在牢里总睡得不好,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
纯然的黑,夜晚的地牢,连轮廓都见不着。
他试探x的问:「??诗诗?」
钥匙准确cha入锁孔,王诗诗拉开门,一把牵起王黎二:「是我。我们先走再说。」
如果王诗诗这时脑中不是只有带王黎二离开,或是王黎二稍微清醒一些,就会发现王诗诗的动作在黑夜中利索得超乎常理。这是全黑的地牢,远远超出人类夜视能力能看清的范围。
啪擦。
王诗诗拉起黎二刹那,身後传来点火声。她明明确认过,下来时没有人尾随
', ' ')('的!
「不行不行。外面这麽暗,小妹妹,你现在走会有危险呐!」
一gu气味迅速接近,王黎二正面那人,还来不及推开王诗诗,一只瘦骨包皮的手就拿着sh布摀住他口鼻。他脑袋一阵晕眩,倒下前,看王诗诗握紧手中钥匙往那人眼睛刺去。
但对方随手一拍,不仅把钥匙打掉,还顺道甩了王诗诗一巴掌。
力道之大,让她的头撞上铁栏,侧脑一阵剧痛,眼前画面陷入黑暗。
瘦狗啐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手扛起一个人,明明瘦得可见肋骨,抱起两人却好似不费多少力气。瘦狗弄熄火,缓缓走上楼梯,嘴里哼笑:「放两个小孩儿在这,多危险。」他踏上最後一阶,回到陆地,四周的灌木丛传出沙沙声,风奏的哀悼曲。
又或者,其实根本不是风?
「我就想,事情这样也太容易,原来是h雀还等着!」瘦狗夸张大笑,他放下肩上两人,朝面前拍手:「行行好,咱别互相抢饭碗?都是苦命人,生活不容易、从不容易呐??」
瘦狗边说边ch0u出枪,方向却是对准王黎二脑袋。
「你们人太多了,我投降。」
瘦狗挥了挥枪口,龇笑道:「雀儿们。让我走,这两个小家伙可以送你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