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乍起,颜幼卿便去看安裕容。却见他一把捡起通译掉在地上的手枪,对着翻过船舷的黑衣人射击,接连两发也没能打中。对方被惹怒,回头就是一枪。颜幼卿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安裕容拖到暗处,顺手夺了他手里的枪,照着尚未跳下大船的两名黑衣人一人来了一下。那两人直接翻出船舷,“扑通扑通”,掉进了冰冷的海水中。
这时段老板与那通译也慌慌张张奔到船舷边,想要抢乘一艘小船逃离。颜幼卿回头看一眼,安裕容忙冲他摇头。颜幼卿遂不再管那两人,奔去给王掌柜与胡管事解了绳索。再回头时,竟失了安裕容身影,忙对王贵和道:“掌柜的,快下去找老拐的船,老拐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肯定还在下头等着。”
王贵和拉住他:“咱们一道下去。”
颜幼卿脑子急转,找到个现成的借口:“你们先走,我去抓个洋人带着。”
王贵和还要说什么,急于逃命的胡管事拖住他,二人跌跌撞撞往船舷边跑去。
颜幼卿迅速奔至舱门处,被门后的安裕容拦腰兜住。
看清面前之人,低声急问:“峻轩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裕容拍一下他脑袋:“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颜幼卿道:“现在怎么办?”
“你先帮我把那几个洋人敲昏。”
颜幼卿这才发觉,船舱里也绑着几名洋人,想是鑫隆的人先前干的。走过去一人送了一个手刀,瞬间躺倒一排。甲板上原本也有几个洋人,用来引诱广源的人上钩,为首者因为扣做人质,早已被押到小船上。另外几个也正仓惶往货轮下爬,不知能否抢上小船。
一时大船上清醒着的,就剩了安颜二人。
安裕容道:“听我说,你不用管我,一会儿海警上来我就随他们走。你且进舱里躲一躲,等没人了再离开。这船后边藏了一艘舢板,你用它划到别的大船上,再设法混进港口便是。”又问,“身上有钱么?”
颜幼卿一脸怀疑:“峻轩兄,你跟他们走,没关系么?”
“没关系。”安裕容笑了,“我不跟他们走,才有关系。这事说来话长,过后再与你细讲。”
颜幼卿又道:“我躲在舱里,他们难道不会进里边来搜?”
“要搜也是搜货舱,你往客舱后边去。”见颜幼卿面色凝重,安裕容又笑笑,“放心,船上有多少个人,我说了算,他们不会多此一举。”
颜幼卿脑中仿佛抓到什么,一时又理不清楚。只见安裕容跑到甲板上,打箱子里抓起一大把银元,塞到自己怀中,“收起来。你要人捎你入港口,大概得花点儿钱。”一时怔愣,被安裕容推了一把,“马上就会有人上来,快去躲好。”
见他仍犹疑不动,安裕容双手将他推进舱门,柔声道:“听话,别坏了峻轩兄的大事,啊?”
颜幼卿脸腾地红了,只得悻悻然进到客舱里边,寻个地方暂且藏身。
不大工夫,果然听得前边安裕容在与洋人对话,一番折腾之后,人声远去,渐渐消失。之后“突突突突”机船行驶声响起,慢慢地也去远了。
大船上的人都被带走,灯也尽皆熄灭。颜幼卿摸黑找到船尾的舢板,很想一口气划入海港,追上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也明白不过痴心妄想,最终只能尽量划远些,潜上一艘普通货轮,躲在货舱里勉强打了个盹儿。天亮之后,又潜回舢板上,编几句说辞,花了些钱,混在夏人水手中进了港口。
安裕容塞进怀中的那把银元实在得很,颜幼卿想了想,没回广源商行,就留在海港码头附近打听消息。这边虽说洋人为主,也不是没有夏人。他寻了个最热闹的酒馆待了一整天,身上现洋花个精光,还真听到一点有用的讯息:前夜海关缉私,抓了不少人,都押到租界皇后大街联合警备队关起来了。
颜幼卿赶到皇后大街时,夜色已然再次降临。早过了办公时间,警备队办公楼大门紧闭。另一边的宿舍楼倒是灯火通明,在寒冷冬夜中显得宁谧而又温暖。颜幼卿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顶着卫兵不善的目光,任凭枪口指在胸膛,一字一顿道:“我找阿克曼先生。有急事。他认识我的。”怕对方听不清自己的发音,又慢慢说了两遍。
卫兵呼喝半天,见他不为所动,无奈叫一个人进去汇报长官。没过一会儿,阿克曼居然当真出来了。认出颜幼卿,颇觉莫名其妙:“你找我?”
“我找安裕容。就是伊恩。我知道,他在这里。”
阿克曼听懂他这句蹩脚的洋话,笑了:“他之前在这里,现在不在了。他如今住在圣帕瑞思路上的拉赦芮大饭店,你不知道吗?”
颜幼卿努力倾听,也只听出个“不在”,有些焦急地问:“他在哪儿?”
阿克曼抬手,招过来一个会说夏语的士兵:“告诉他,去圣帕瑞思路上的拉赦芮大饭店找他要找的人。”
颜幼卿问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搞错地名,向对方郑重道了谢,疾步离开。
虽说皇后大街与圣帕瑞思路都在租界,然一在中心,一在边缘,再加上躲避巡警,以颜幼卿的脚程,也走了快半个时辰。
望见拉赦芮大饭店的金字招牌,颜幼卿停下脚步,瞅了瞅玻璃橱窗里映出的自己模样。为方便夜行,穿了一身漆黑,此刻看来,十分不合时宜。不过还好,还算整齐干净。拉赦芮大饭店离广源商行总店不太远,颜幼卿不知王掌柜等人怎样了,但眼下别的事都得等找到峻轩兄再说。怕被熟人撞见,他低头快步往饭店里走。门童盯着看一阵,倒也没硬拦下他。大厅里的侍者迎上来招呼,颜幼卿挺直腰杆:“我找安裕容先生,他的西文名字叫伊恩。我姓颜,麻烦你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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