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入神,忽听后院传来一声女人尖叫,紧接着尖锐的女声响起:“流氓!滚开!滚开!”因这几句全是盎格鲁语,满院子洋人几乎都听懂了,立刻紧张地站起来。边上监视的匪兵不知发生何事,见状也跟着站起来,原本放在身边立在身后的长枪全都端了起来。
只见从后边冲出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其中一个尤为狼狈,前襟大敞,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半片酥胸,直冲到洋人们当中,被几个男人护在身后,才满脸羞愤叫嚷道:“这些无耻的流氓,偷看我们洗澡!他们躲在窗户外面,偷看我们洗澡!”
这时那对洋夫妇中的妻子带着孩子从后院跑出来,也冲到自己人当中,气愤愤地向众人控诉匪徒的流氓行径。原来她因为先给孩子清洗,洗完后便蹲在屋前空地洗衣服,让孩子披着麻布片在旁边等候,另外两个女人结伴在杂屋里洗澡。那杂屋原本是个储藏间,只在高处开了个气窗,门板也还完整,故而女人们选定了这里。孩子待不住,裹着麻布片子转来转去,无意间撞见几个匪兵蹑手蹑脚垫了石头,趴在残破的窗户孔上往里偷看。被孩子一声叫破,几个匪兵慌了神,石头滚落,发出巨响,里边两个女人吓得套上衣服就逃了出来。
男人们听明白经过,顿时义愤填膺,将三个女人和孩子围在当中,几个冲动些的已经挥拳头开骂。众匪兵愈发紧张,枪口直接瞄准人质。正好这时偷看洗澡的那几个匪兵追了出来,见此情景,二话不说,也把枪端了起来。双方立时陷入对峙状态。
约翰逊毕竟老成,大声道:“不要动!不要动!小心他们开枪!不要让他们开枪!”又冲安裕容嚷道:“伊恩,跟他们说,请不要开枪!”
变故刚起,安裕容就在匪兵中搜寻那少年头目身影,哪知这么倒霉,偏偏于此要紧时刻,对方竟然不在。只得硬着头皮喊道:“各位兵爷,请不要开枪,是误会,都是误会!”又改用盎格鲁语冲约翰逊道:“请大家都先蹲下,冷静一会儿,不要刺激他们。等他们头领回来,再好好商量。”
这时候人质中不少人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归根到底,不想杀他们的,是匪兵首领。眼下为头者不在,谁知道对面这些人中,会不会有残忍嗜杀的亡命之徒,不管不顾开枪射击?这么一想,就有人带头往下蹲,以示投降。慢慢地一个接一个,都蹲下了。那敞着衣襟的女人大概惊吓过度,抑或是羞愤难当,掩面抽噎起来。安裕容瞥见匪兵们的眼睛全都直勾勾盯在她颤动的高耸胸脯上,心里忍不住要叹气。这种时候,女人的哭声,女人的肉体,都是可能要人命的哪……
他对带着孩子的女人道:“穆勒夫人,请您帮艾德丽小姐把衣裳整理一下吧。”
穆勒夫人被他提醒,也明白过来。她本就蹲在艾德丽小姐身边,于是鼓起勇气,慢慢伸手过去,将敞开的衣襟合拢扣上。
匪兵们几乎全都盯着穆勒夫人的动作,因人质哗变而激起的杀意倒是渐渐消解。尤其是之前一直守在院中和大部分人质待在一起的匪兵,虽语言不通,看几个女人模样,还有从里边跑出来的几个弟兄的神色,这时都大致猜出了是怎么回事。知道了洋人们闹事的因由,虽然枪还端在手里,但动作已经不自觉地松懈下来。
“怎么回事?”一个冷厉的声音突兀出现。
安裕容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四当家总算出现了。正思量如何组织语言与对方交涉,就听从后院追出来的匪兵之一啐了口唾沫,道:“几个洋人娘儿们,大惊小怪,喳喳呼呼,撺掇着这一大帮子没事找事,把弟兄们惹恼了,吓唬吓唬他们。”
那四当家扫视一圈,点了说话匪兵身边另一个,问:“牛二,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牛二缩了缩脖子,犹豫片刻,抵不过四当家望过来的目光,道:“那两个洋女人在后院杂屋里洗澡。弟兄几个从来没、没见过洋女人身子啥样,就想见识见识,看看是不是当真……当真、雪一样白,带着金毛卷儿……”
四当家打断他:“谁出的这主意?”
牛二偷觑身边那匪兵一眼:“是、是曹队长说……”
四当家盯住被提到的曹队长:“当真是你?”
曹队长闻言把头一扬:“是我,怎么着?不过是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下回小心些,不叫他们发现。只可惜我们哥几个没有四当家的身手,若是有四当家出马,神不知鬼不觉,定能带着弟兄们看个过瘾……”
一些匪兵听到这话,不禁露出几分猥琐戏谑表情来。
四当家神色愈冷,提高声音道:“司令与师爷反复叮嘱,人质严加看守,但不得惊扰。你这是把司令和师爷的话当耳边风么?!”随即命令所有匪兵,“都把枪放下。”又冲另外两个匪兵道:“张串儿,你带二十个人在内殿看守。刘大,你带二十个人守外围,前后各十人,入夜跟张串儿轮换。曹队长,剩下的人都归你,把守半山通往玉壶顶的几处隘口。”
曹队长叫起来:“你们都舒舒服服待在顶上,凭什么叫我带人去守山道?”
“不凭什么,就凭这里我说了算。”四当家声音冷淡,倒不见动怒。
曹队长却被他这句激得失态,端起枪指着人,嘴里叫道:“姓颜的,师爷是我堂叔,司令论辈份,要叫我一声大哥,你他娘算老几?毛都没出齐的小鬼,你爷爷我……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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