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桢还在咳嗽,脸也呛红了,人埋在浴缸里。
裴原伸手去拉他,摸到他的手腕,发现上面又添了两道新疤,一时气上头了,松开手,抓着他的头发往水里按:“这么想死,干脆我帮你一把。”
浴缸里的水一点点地进到他的口鼻,叶桢闭着眼睛,感觉心中的恐惧正随着氧气慢慢地被水挤出去。
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看一眼这世界,谁知睁开眼,那些恐惧就又一下子跑回来了,他开始害怕死亡,他开始挣扎。
裴原看着叶桢从不挣扎到拼命挣扎,一直到叶桢抓住他的手,他才慢慢地放开了,他说:“又不想死了?”
叶桢爬起来,又不住地咳嗽。
裴原看着叶桢,不确定他脸上到底是水还是泪,直到他哭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死都不敢?”
他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裴原,反正哪一个都没回答他。
裴原坐在床边给他换药,很安静,跟约好似的谁都不说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裴原收拾完要离开的时候,叶桢忽然抓了他的手,他张着嘴,轻声说:“你第一次捡到我,那时我被我妈赶出来了。”
裴原回头看着他,没有其他动作和反应,他说:“看得出来,但你也不至于这样。”
叶桢知道,裴原指的是他自杀的事。
叶桢感觉胸口堵着气,想哭哭不出来:“裴原,我好累,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裴原没有追问的意思,叶桢却还在说:“我爸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我妈在我五岁的时候也改嫁了。带着我。”
叶桢忽然停下来了,裴原看着他,见他抽了口气继续说:“知道为什么带着我吗?因为我没人要,我爷爷说我是我妈偷人生下来的,不是他们叶家的孩子,我妈不得已,只好带着我嫁给了那个男人。”
裴原终于问了一句:“他们对你不好吗?”
叶桢忽然笑了,说:“好。怎么不好了?不打我不骂我,我就该烧高香了,不是吗?”
他又说:“可是你知道比打骂还要可怕的是什么吗?是虐待!无形的虐待!他们让我感觉我的存在就是一种病毒,他们让我感觉我根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裴原说:“你何必在意他们?”
叶桢反问他:“不在意?试问你在那种环境中生活了十几年,你能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吗?”
裴原的眼睛闪了闪,似乎有话要说,但他还是压了下来。
“裴原,你不懂的,你根本不知道我过去经历了什么,即将会经历什么,这些,连我自己都不敢去想。”叶桢越说越喘不上气,他捂着脸,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我也不懂,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明明毫无用处,徒增人厌。”
裴原从侧面抱住他:“可我知道,你应该找个人倾诉。那个人,可以是我。”
叶桢十四岁的时候,他妈生了一个男孩,他妈很宝贝那个孩子。他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才能受到妈妈喜欢,可就这么一看,那孩子却哭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赶出家门。那天晚上还下着雨,他无家可归,不知道走了多远,看到有处花园就躲了进去。于是,他遇到了裴原。
他像只蚂蚁似的蜷在花架下,裴原撑着伞,一点点地向他靠近。
第一次有人主动靠近他,还把伞留给了他。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喊住了裴原,求他收留自己。
后来他总是会走到那处花园,因为不记起裴原的家,他想在那里等,总是能等到他的。
可惜,两年了,他一次都没等到。
直到上了高中,偶然的一次,在校医室,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念了两年的人。
叶桢知道了他叫裴原,是春溪一中的校医,可他却没能认出自己。
叶桢并没有伤心,反而自那以后,他就想法设法让自己受伤,进出校医室的次数多了,裴原总算注意到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一次撞见同班的女生跟裴原告白,他气极了,把裴原按在校医室狭小的病床上吻了他。
裴原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都没有一丝反应,他说:“结束了的话,我要下班了。”
叶桢跟着裴原回家了,并不是裴原邀请他的,只是他自己想去,裴原没有反对,似乎是接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持续了一年,如今终于出现了裂缝。
……
“快一年没惹事了,最近又怎么了?”裴原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