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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话讲完后也没再与他多关切了,又重迈着小步子跑回了屋子里。

窦婴失笑,原本自昨天就惴惴不安的心也有了落处——有曹盈在太皇太后身边转圜着,他一会儿的处境大约也不会太艰难。

果然如曹盈所说,一会儿日上三竿了,窦婴就被晒得难以扛住了。

热气烘着他身上出了许多汗,以至于衣服都黏在了身上,更让他难受。

那烈日阳光更是四炫目得让人眼瞳发痛,好在是有曹盈给他送来的这把伞挡去了不少暑气和热浪,否则他怕是都要中暑了。

他在殿外苦苦撑着,终于撑到了小人儿重新出来:“你进来吧,曾外祖母醒来了。”

窦婴这才跟着曹盈进了长乐宫殿内,却没有在外室看到太皇太后的身影,有些疑惑地向仍在前给他领路的曹盈问道:“翁主不是说姑姑醒来了吗?”

曹盈已经快绕过屏风了,听了他的问话,透过屏风见他已经驻足外室了,便又绕了回来:“曾外祖母如今长坐着都不大行,周先生嘱咐多躺在床上养着,你跟我进内室来吧。”

窦婴原本溢于脸上的笑意散去,终于意识到太皇太后身子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原本想着这一次应还是太皇太后对自己能不能重回朝廷的考验,所以才极力表达自己的诚意。

这种怀疑一直持续到他看到床上只合衣躺着的太皇太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姑姑不是拖延着考验自己,是真的身子不行了。

老人瘦得只剩皮与骨,稀疏的白色头发就那么散着,更显得没有精神。

她感受到窦婴携进室内的热气,向房门的方向偏脸:“窦婴来了?”

窦婴连忙迎了上去,单膝跪于床榻边,将她颤颤伸出的手合住道:“是,姑姑,我是窦婴。”

“窦大人在殿外候了许久,我还未来时他就已等在殿外了。”曹盈也不想窦婴一片苦心付诸东流,就主动向太皇太后提起了窦婴的辛苦。

不过她还是觉得窦婴这样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小声抱怨道:“唤他早些进来也不来,现在都热得有些脱形了。”

太皇太后都不用思考,本能地就晓得窦婴这番举动是在向自己表现乖顺。

然而如今的她看重的实际是他的能力。

因此对于窦婴的辛苦,她只浅淡地说了一声辛苦,问道:“窦家的事宜,应已经开始移交给你了吧。”

“是。”窦婴还是揣着谨慎应道:“堂哥一回去就寻我交代了您的吩咐,昨儿也将您的意思传达给家族里几位管事的人了。”

他从太皇太后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自己的回答是否让她满意,便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您特意寻我来是有什么还要嘱咐我做的吗?”

“确有几件事。”太皇太后记性不大好了,说完停了一会儿没能立刻接上她自己的话,窦婴也不敢催就默默等着。

好在昨夜里太皇太后精神稍好的时候将惦记的事儿都与曹盈稍说了说,曹盈便主动向太皇太后提词道:“曾外祖母,您昨儿说要将窦家隐下去。”

“喔,是这一茬。”太皇太后经她提醒这才想起:“窦婴,我死之后你就让家族里的老人将窦家本家迁回封地,家里的小辈也都不要再留在长安了。”

窦婴面露困惑,不知道太皇太后这样的吩咐是有什么深意,犹疑地道:“我当然会按您说的照做,但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太皇太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窦婴啊窦婴,你倒是真的只有领兵处政的能力,旁的全一窍不通。”

这也是她必须嘱咐着窦婴将窦家迁离长安这政治中心的缘故,窦婴根本就保不住窦家,窦家如果仍在长安,没了她的庇护,任何人都难以保全。

窦家以外戚起家,拥有的权势全是建在她的脊梁上的,一旦她泰山崩,窦家怕是就要成为陪葬品。

王太后和田蚡在她眼里可都不是简单就能应付的人物,两人都怀着强烈的政治野心。

只是因为她、因为窦家横亘在前才一直未能成就他们的野心。

一旦她死去,曾经在这两人心中结下梁子的窦家怕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远迁才有可能被放过。

太皇太后迟缓地将这些话讲了出来,窦婴陷入了深思。

一会儿他才道:“那我是否同样要离开长安,避开太后与武安侯的锋芒?”

“这就是我要嘱咐你的第二件事。”

太皇太后冷漠地告诉窦婴:“你不能走,就算陛下无法启用你,田蚡和王太后都为难你,你也不能走。”

窦婴又不懂了。

按太皇太后所说,往后刘彻即便有想要用他的心思都难以成功,既然仕途无望,他为什么还要留在长安?

“窦婴,你是个有能力有声望的人,门下门客又很多,只要有你在长安一日,田蚡他们就要忌惮着你,不敢一手遮天。”

这是对窦婴的夸赞,可他听完却是身上发寒。

他明白过来一旦处于那样处境,他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窦家远迁,他又成了阻碍太后与田蚡的障碍,新仇旧恨全会算在他一人的身上,到时候他怕是性命都堪忧。

“你怕了?”太皇太后感受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也能理解,却是不可能因此就放他走的:“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我不会改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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