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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原本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她的问话,紧皱的眉头送了一松,道:“不必了,一会儿让人来收了吧。”

她说完又合上嘴不言了,看样子是被刘陵气饱了。

踟蹰一阵,曹盈忧她这一餐不食对身子不行,老人年岁大了,最是饿不得。

可她又不知如何劝太皇太后解气,因为其实曹盈还是没太想明白太皇太后现在是在气什么。

要说气刘陵顶撞她也不像,若真只是这件事,太皇太后大可直接罚了刘陵出气就好了。

那就是气淮南王有反心?

但这样的大事,如果太皇太后真的确定下来,不该就这么轻轻放过啊。

只是让刘陵不要再和馆陶公主交往,连斥责淮南王的行动都没有,这是生气的人会做出的吗?

曹盈想不通,但她还是想劝老人家吃饭。

于是她扶着桌子跳下凳子,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扯了扯太皇太后的大袖:“您气什么大可与我说说,您与我说的话,我都不告诉旁人。”

就连昨夜里太皇太后与她的对话,她也不准备告知第三人了,哪怕是话中直接牵扯的舅舅刘彻。

她想明白了,昨夜太皇太后与她长篇大论,实是对她的信任。

昨日她在窗台前受着凉,终于是想明白了太皇太后昨夜想要教她的到底是什么,也知道了虽然太皇太后没有明说,其实是向她布置下了作业。

贾谊、晁错二人皆是因不合时宜说了实话,一个外放不得重用郁郁而终,一个被人陷害腰斩于市。

如果有些话说出来没用,甚至会导致坏的结果,那即便是真话也不该说出。

就像即便她如今去告知舅舅,太皇太后只要活着就会是他头顶挪不走的阴云,也改变不了什么。

赵绾与王臧已告知过刘彻这一状况了,也告诉了刘彻只有捅穿这云,才能重见天日——结果呢?

他们两的死就是太皇太后给刘彻的警示,自己再去警示一遍根本没有必要,原本就不用她来犹豫纠结。

她需要做的其实是搞明白太皇太后与她讲这一课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将老人布置的选择题正确答案提交上去。

是否要做不合时宜的事,说不合时宜的话——是否要告知刘彻太皇太后才说与她听的话。

曹盈提交了符合太皇太后心意的答案,也将昨夜太皇太后深谈与她的话毫无保留地分析了。

太皇太后绽放了笑颜,欣喜不已。

她确实是想要教曹盈这些的。

只是曹盈太小,即便聪慧异常,太皇太后也没想着让她全明白自己说的话。

按照太皇太后原本所想,如今只要灌输向曹盈这些道理,等她长大些说不定就会明白。

当下她对曹盈的期待其实只是乖巧听话而已,可未料在她没有明说的情况下,曹盈都能想通她的深层含义。

就彷如将老死之树为了传承,不怀抱什么期待地将一颗不太可能存活的种子埋入土中,却意外见小芽儿只在一夜过后,就生机勃勃地冒出来了一样,怎么不叫她自内心生出喜悦。

“我收回昨夜说你不够智慧的话,盈盈,我本没有期待你学会。”太皇太后真心实意地夸赞她,又把她抱进怀里好一阵亲昵。

合时宜,这实是太皇太后在后宫中谋出的求生之学。

只是无人愿意来向她这半瞎的老太太学,只觉得她这一套不过是后宫争宠的小把戏。

即便孝顺如景帝也只会敷衍她说,他要修习的是治天下的大事,更别提旁的子孙后代了。

她的后代皆是龙子龙孙,潜意识便会觉得他们自己做什么都是合时宜的——实是不知即便是皇帝行事,都需要观察时机局势再行动,只以为听得了正确的道理就应该立刻去做。

百家学说对同一件事都常有不同的见解,谁都可以称自己那一套道理是对的,这事上本来就没有全然正确的事情,单只看一个词:合适。

不该削藩的时候,她没能教会景帝这一点,也没能压住景帝行事。

但是如今她却是想要教着刘彻明白不该想着放弃黄老之术,大动干戈反攻匈奴,即便教不会刘彻认清局势,她也能压着他不许动。

既然他们没法做合适的选择,她就直接逼着他们填上自己的答案——这就是太皇太后的想法。

但逼着刘彻不得不乖乖做一个提线木偶,就自然会生出隔阂,于刘彻、于太皇太后都不那么舒服。

朝臣皆言她的霸道,但是老人还是希望有人是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的。

眼见终于有了曹盈能够明白她的想法了,哪怕她还是个稚岁孩童,太皇太后也异常高兴。

她想着往后即便自己不在了,有曹盈这个与自己思路合上来的人在,至少刘彻身边不会全是些劝他动武的家伙,往日的忧愁也散了些。

然而她不知道,在理解了太皇太后的想法后,曹盈才越发不认同太皇太后现在死压着刘彻不让动的行为。

因为她重生而来,已经知道刘彻这一朝就是最合适的反击向匈奴的时机了。

即便她的小将军还没有长成,可能也还没有到大汉最适合出兵匈奴的时间。

但是如果能提前放些权给刘彻,让刘彻现在就能多收集些匈奴情报,对往后的征战也是有利的。

柔软温驯的小女孩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心中想的却和太皇太后所思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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