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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门房在陆家做了这么些年,还没受过大夫人的恩惠哩。几两烟丝攥在手里头,他心里直敲鼓,不懂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事不准和别人提,大爷在外面追债嘛,很辛苦的,但有的人不体谅他的辛苦,反而要嚼舌根,心眼特别坏。”
大夫人的话说完了,门房老头方明白过味儿。原来是大夫人觉得在外讨债有损大爷的形象,他懂了,立刻将烟丝收好,“您放心,我绝不往外说。”
看着门房老头走远,大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院里那棵枣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大夫人越看越碍眼,从前枣子熟了,五爷经常来院里摘枣吃,看见枣树她就想起他。
尤其现在天黑了,看着黑影子似的枣树,大夫人愈发难受,冲正关院门的莲儿喝道,“去叫人把这枣树给我砍了!”
莲儿无故被呛,心里有点儿委屈,瞄了眼树又看看大夫人阴沉沉的脸,“这枣树好端端的,每年都结好多枣儿呢,大夫人砍了它做什么,而且,听说院里种枣树很吉利的……”
“这院你成主子了?”大夫人心烦的厉害,狠狠瞪了莲儿指着她的脸说道,手指差点要戳到莲儿的脸上。
莲儿吓得什么都不敢说,虽然大夫人不算和善人,平日里对她还算可以,最近几天怎么和吃了炸药一般,动辄发脾气呢,莲儿把头低下,兴许是大少爷又惹夫人生气了。
“莲儿不敢,只是天黑了,人不好找,明日再砍吧,夫人您别生气,莲儿扶您到屋里坐。”
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冷着脸进屋了。
“明儿一早你就去喊人。”
……
“相公,这儿有只鸟。”
用过了晚饭,陈五娘和陆彦生照例去书房坐了会儿,一个看账一个看书,和谐的很。过了个把时辰从书房回卧房的时候,陈五娘眼尖瞧见雪地里有个小东西,还在扑棱翅膀。
等她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鸟,鸟的翅膀受了伤又沾了水,怎么飞都飞不起来,大概在雪地里卧了很久,已经快冻僵了,要不是陈五娘恰好路过发现了它,恐怕这小东西第二日一早就变冰雕了。
陈五娘摸了摸小鸟蔫了吧唧的头,它躺在掌心虚弱的叫了两声,格外招人怜爱。
“真可怜。”
陆彦生瞄了一眼,“这是只喜鹊,你若想救,我们就给它搭窝。”
陈五娘惊讶地看向陆彦生,“喜鹊很聒噪,相公不嫌弃吗?”
“你喜欢便可。”陆彦生轻轻地笑了,他喜欢静,而陈娇喜欢热闹,为了娘子迁就和忍耐一些,他是极愿意的,哪怕这救的不是喜鹊,而是更多嘴的八哥鸟也没关系。
陈五娘越来越觉得,自家相公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不仅长的俊人聪明,还这般有同情心,并且一点都不□□,为人特别随和,这样好的人世上再寻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她是不会强人所难的,相公喜静乃是天生,在书房或者卧房养一只喜鹊对他来说不太友善,相公体贴她,她也要体谅相公才是。
于是小娘子唤来王森,把手里冻僵的喜鹊交给他,“这鸟儿翅膀折了,伤的不重,主要是饿的冻的,给它抹些消炎药粉,喂些水米,等到了春天再放生。”
王森搓了搓手,他最喜欢逗这些小动物了,宋采儿那两只兔子就让他照顾的很好,菜叶洗过要一片片擦干净上面的说,说是怕兔子吃了拉肚子生病,这受伤的雀儿交给他,一定能照顾好。
“嗯,七夫人放心吧。”王森捧着雀儿往下房钻,还不忘吆喝一声叫翠玲过来,“快来,别烧火了,这里有个好东西!”
得了,这是把喜鹊当做玩具了。
陆彦生和陈五娘刚回房,周管事便来了。大夫人只记得叮嘱门房老头保密,却忘了陆宅所有的马都是周管事负责,大爷没回来还马,自然是没回家,那么他人哪去了呢?周管事派去的人没有回来,便匆匆连夜来向主子禀告。
“派几个人连夜去寻,料想大爷没干好事。”陈五娘说道。
周管事赶紧躬身说是。
那几个人身手很好,应该不会被大爷察觉,因此陆彦生并不担心。既然周管事来了,那么来的正好,今晚在书房时他和陈娇刚好定了些计划。
“周管事,移步书房说话。”陆彦生和陈五娘复又回到书房,同周管事议起事情来。
“如今酒坊已经盘活,情况稳定也有了进项,而杂货铺的生意还没有起色,上次收的旧货已经卖了大半,估计年后就会售尽,旧货并不适合长时间经营,也难寻上次那样的便宜货源,既是杂货铺,我和七爷觉得,还是要以货物为主,眼下我们却的是货源。”
“组织一队人马,带上银钱去外地看看,到大的城州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开辟出新的进货渠道。”
陈五娘说完抿了口茶润喉,之前杂货铺只在云溪本地进货,都是些廉价的小东西,赚头不大,且经过六年天灾的摧残,大部分货已经断了渠道,杂货铺暂且靠旧
', ' ')('货顶着,迟早要开辟新货源。
周管事蹙起眉,“这倒是不难,不过现在手下都是新人,队伍里得有个可靠的人领队才是,我一时想不到可靠的人。”
这时候陆彦生接话道,“叫王林去吧。”
“王林?他才十六岁,恐怕不能服众。”周管事知道王林性子沉稳,做事情比王森赶紧利落多了,但在两兄弟之中,周掌柜还是更喜欢王森,总觉得王林心思太沉了。
陆彦生自然也瞧了出来,王林心里有活儿,也有一股向上攀爬的力量,这样的人可以培养,而这次让他带队带钱出远门,正好顺便考验他的能力和忠心,培养了他小半年,是该检验一回了。
“让他去。”陆彦生并未做多解释,周掌柜点头出去了。
寻找新货源的事情刻不容缓,他安排好人要在年前出发,最好是开春杂货铺就能有新货可卖。
……
也是这夜里,一声尖利的惨叫惊醒了半个宅子的人,那声是从大爷院里发出来的,大夫人吓得闷头大喊大叫,比村头常坐着的疯婆子嗓门还要尖利,“有鬼啊,有鬼啊——”
大夫人脸色煞白,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莲儿一碰她,她就放声尖叫,吓得她连忙奔出门去找人。大爷的院离泰山居不远,鲁青算是宅院里的总管事,已经带着人赶到院子前。
“大夫人,大夫人疯了!”莲儿被大夫人吓得不清,看见鲁青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等鲁青带着人进到屋里,大夫人已经裹着被子藏到了床底下,嘴里一直重复的念叨,“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
鲁青心想这是撞邪了,赶紧让莲儿搀大夫人出来,莲儿刚鼓起勇气去碰大夫人,她突然间炸毛般哭喊道,“啊——老五,老五回来了!”
“得罪了,大夫人。”鲁青见阿莲奈何不得,大夫人只穿着单衣,在床底下冻一晚上一定会受凉的,当务之急是把人给安抚下来,明日再请神婆或者斋公帮其安神。
大夫人面色苍白,啊啊胡叫着抗拒,以为是五爷在抓他,等看清楚鲁青的脸以后,大夫人才哇的一声哭出声音来,“快去请道士!五爷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隔日清早,大爷院里闹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陆宅。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48章
大夫人说了一晚上的胡话, 嘴里来来去去念叨的是五爷回来了,让他别找自己,又说要掏钱给五爷做一个月的道场, 神神叨叨, 面色惨白。
莲儿守了一夜,开始时怕,后来瞌睡的直点头,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鲁青将二太爷请来,大爷院里闹鬼的事情已经在陆宅传遍,并且透到了宅子外, 在整个安山村弥漫。
这些神鬼之事二太爷向来在意,不是说他自己笃信, 而是这些虚头巴脑的留言虽然没有实质, 可说的人多了, 人心就会乱。
“大夫人,二太爷来了。”莲儿探头往院里看, 见了二太爷她赶紧推大夫人, 到天明时她才消停一会, 闭着眼睛假寐, 一听二太爷到了, 仿佛来了主心骨,立刻翻身下床, 快步扑到院里, 在二太爷面前哭诉起来。
大夫人颤抖着手指向院里的枣树,声音颤巍巍的, 好像关是回忆昨夜的事就足以叫她浑身发抖, 恐惧像一张紧密的渔网, 将她困在里头,惶惶难安。
“昨天夜里,我听见窗外有人走动,还能见到影子,我以为是莲儿,就推开窗户叫她安静些,谁想……”说到这里大夫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层灰白,如霜打的茄子,一丝活气也没有,她吞了吞唾沫艰难道,“我看见五爷他,他就站在枣树后头,恶狠狠盯着我!”
“二太爷,真的,我真的瞧见了!”
二太爷拄着拐杖,沉脸蹙眉地听完了,随后顺着大夫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枣树,良久,对莲儿挥手,“赶紧把她扶进去,这是撞邪了。”
“鲁青,派人去请大夫和神婆来,这棵树……砍了吧。”
鲁青点点头,立刻按照二太爷的吩咐去做。下午神婆来烧了纸,画了符,给大夫人喝了一大碗神水,请的大夫又给开了安神聚气的药,大夫人喝了睡了,精神好了很多。
可是流言就像腊月的北风,呼啸着刮遍了整个安山村,就连隔壁几个村都知道了。这谁家撞邪,遇见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算稀奇,可奇怪的是大夫人说的那些话。
这日厨房里几个女人在晒豆子,这豆子存的不好,有许多发霉生虫的,她们一边挑着选着,见周围没有人,那嘴就忍不住说起最近的稀奇事来。
“哎,真是奇怪哩,五爷和大爷是亲兄弟,他干嘛来找大爷啊,难道是兄弟之间有仇怨?”
“没听说啊,五爷这些年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享受,大爷没少补贴他!”
“这样讲来就更加奇怪了,大爷对五爷仁至义尽,他咋做了鬼还来吓唬人?里头的事儿恐怕不简单哦……”
大家嘴上没说,可心里隐约有了
', ' ')('个可怕的猜测,五爷的死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伤寒是传染病,五爷是在牢里头染上伤寒去的,可整个监牢就五爷一人染上了这病,如今一琢磨,五爷恐怕不是染的伤寒,说不准是被人害了,要灭口哩。
众口悠悠,私底下这些传言没人能管的住,只能等谣言自己慢慢平息,可神婆捉鬼的第二日,大爷的院里又闹上了鬼,这一次很多人都瞧见了,那鬼一身寿衣,身上竟然还泛着淡淡的蓝光,活像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满头乱发间露出脸上狰狞的刀疤,在大爷院子附近游荡。
但是没有进去。
有人说了,这是神婆贴的符咒起了作用,鬼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圈游荡。
一大清早,大夫人惊魂未定,掏了自己的荷包让莲儿再去请昨日的神婆来,让她再做一场驱鬼的法事。莲儿去办了,拿着钱走到门口时奇怪的咦了声,“这儿咋这么多纸钱,大夫人,这不是昨晚您烧给……烧的吗?”
原来昨晚上大夫人心虚的睡不着,在神婆走了以后给五爷烧了很多纸钱,希望他拿了钱在下头好好享受,不要来骚扰自己,那钱还是大夫人一矬子一矬子亲手刻出来的,她走到门口一看,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门口的纸钱和昨夜她烧的一模一样,外头买的纸钱总有很多没刻透的,据说这样的纸钱烧了下面的人只能按质量收到部分,只有亲人仔细刻的,每一刀都刻到位到了下面才值钱。
而院子外这些,明显每一刀都刻的很好。
莲儿弯腰拾起一张,对着太阳望了望,“呀”的尖叫了一声,因为纸钱上慢慢的浮现出了两个大字‘救我’。
莲儿不认得字,大夫人认得,她连连后退几步栽倒在院子里,眼前一黑,晕倒前最后一句话是,“五爷,五爷回来索命了,不是我害的你呀,我也不想害你……”
“造孽啊,造孽啊……”
这一次更多的人听见了大夫人的尖叫呐喊,昨日没有根据的流言被进一步被坐实,听大夫人的话,五爷的死当真和大爷两口子脱不了干系。
这话兜兜转转被鲁青小心翼翼传给二太爷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傍晚,大爷还没有回来。
听雪堂院里,王林和陆彦生陈五娘辞行,王林是庄户人家的孩子,肤色黝黑,脸上本来就不白,现在更是增添了一片褐黄色,那是唱戏的人画脸时用的油彩,不好洗,王林洗了好久皮肉都搓红了也没洗干净。
昨日他躲着人,生怕被听雪堂外的人瞧见,好在明早就要出发为杂货铺找货源了。
“路上要万分小心,问路,住店都要长心眼儿,身边的人也要存些防备之心,此外,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的命比身上的钱、骑的骡子要值钱,可明白?”
陆彦生说完,王林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没想到七爷把他瞧的这样重,不仅给他这个好机会,还特意叮嘱他珍惜性命,若没有这句叮嘱,以王林的性子,真会做出要钱不要命的事情。
陈五娘抿嘴一笑,摸出几盒日常用的药递给王林,“路上奔波难免受伤生病,这里有治发热的、有活血化瘀的、也有止血镇痛的,你带着吧。”
这些药膏是陆家按照老方配置的药,各房只有主子能用,其中不乏珍贵难寻的药材,陈五娘一出手就是好几盒,王林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郑重的嗑了个头,“我一定办好这趟差事。”
而在此之前,王林已经办好了一桩事,是陆彦生吩咐的,陈五娘亦知晓。
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陆彦生不知,但是大夫人心里有鬼是肯定的,莲儿和马厩的伙计六双青梅竹马,两人经常悄悄的出去相会,那夜莲儿出去寻六双了,她走后大爷院里只剩下大夫人一人,王林换上衣裳,脸上用油彩抹了一道伤疤,身上还涂了夜里会发光的荧粉,大夫人一眼瞥去就被吓得鬼哭狼嚎,等莲儿听见声音赶来,他已经翻过围墙走远了。
至于第二日院外的鬼影、纸钱,也是王林按照吩咐去办的,大夫人亏心事做多了,一下就被诈了出来。
……
夜渐渐深了,落了一夜的雪,好在不是很大,早起时推开窗,院子里是薄薄的一层,风夹杂着雪吹进来,是一股好闻的清列味道。
马上就要到除夕了,秋天的时候和许巍然宋采儿约好了要去秋游窑鸡,也因陈五娘和陆彦生手头事情太多,忙得脚不沾地而作罢,眼看到了年关,还没聚一场,过了年他们又要去州府了,于是陈五娘牵头,要办一个宴会,就在自己饭馆里头办。
不仅邀请了许巍然宋采儿,陆家的夫人少奶奶们她也邀请了,还向镇子上一些个和陆家相熟的夫人小姐们发放了请帖,陆彦生的病大好,陈五娘还准备将三房的生意做大,今后是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的,索性一并请来先认个脸熟。
“我画的眉好不好看?”陈五娘这次要在不少人面前露脸,穿好衣裳梳好头发以后,就坐在梳妆镜前描妆,画眉抹脂粉这些事儿,宅门里的女人一般很有心得,可陈五娘以前不会描妆,嫁人以后也没怎么画过,她眉本就生的极好,就是略淡了些,可是
', ' ')('用眉粉描过以后,却过于粗了,活像两块木炭贴在脑门上。
陆彦生沉吟着端详了一会儿,用拇指擦掉一些,斟酌道,“过浓了。”
眉粉描上去以后不是那么好擦的,陆彦生擦了一会儿,叫翠玲拧一块湿棉帕来,然后用帕子一点点将黑黢黢的眉擦干净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要不?我来试一试?”陆彦生试探着问道。他闲暇之时会画几笔画,技艺自认不错,这画眉与画画原理是差不多的,陆七爷心想,他可以一试。
陈五娘捧着镜子左右瞧了瞧,平日里她不施粉黛,淡淡的眉毛衬上清丽的五官刚好合适,只是今日涂了薄粉还有口脂,淡淡的眉瞧上去就有些过于黯淡,不画显得气色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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