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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宜摇了摇头,眼看天色将晚,从荷包里摸出一些铜钱塞给邵芙,“今日我不去,你快些去了回饭馆吧,天阴了,恐怕要下雨,你帮我拿两贴药,明日带给我,多谢了。”
邵芙把钱收好,低声问,“今夜又住在酒坊?”
“对,不守着我不安心。”徐宜说完推了邵芙一把,“快去吧,待会儿天真黑了。”
徐宜将咳嗽的女儿托给隔壁婆婆照看着,虽然心有不舍,但是一切都值得,新酒酿出来便好了,既没埋没徐家的酿酒手艺,还能得赏银,有了银钱就能请个婆子专门照看女儿了,她也能腾出手脚专心酿酒。
邵芙笑了笑,“好,我走了,等我哥好了,我们就搬到酒坊来住,以后你不回去,我们就有伴了。”
……
看完戏天色已晚,深秋的风寒彻骨,吹在身上本就阴寒,偏又下起了雨,一阵风一阵雨,吹得人瑟瑟发抖。
六爷望了望天,这时候赶回去路难行,道难走,他眼珠子转了转,又用肩膀去碰陆彦生,笑了一声道,“听说你的饭馆前阵子添了新厨子新菜色,嘶,你看今日是不是请我去品鉴品鉴啊?”
陆彦生拍了拍衣裳,“并未添新菜,六哥。”
倒是换了新厨子,那也是因为老厨子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厨房正常添员。
六爷蹙起眉,怎么老七又不解风情了,非得逼他把话说明白吗?
陈五娘掩唇轻笑,和六夫人手挽手站在各自夫君的身后。戏院门口风大,站在男人身后正好避风看戏,看他们兄弟二人拌嘴逗乐。
被噎住的六爷抱臂哼了哼,“就是想蹭你一顿饭,准不准?”
陆彦生抿了抿唇,见王林已经将车赶来,脸上露了笑,“准,上车吧,夜里赶路不便,吃过后干脆在饭馆中歇一晚,明日再回去。”
不愧是陆家饭馆,店里上房的陈设家具,比起陆宅的毫不逊色,在饭馆住的这一晚,很是舒坦。
恰好邵芙也住在饭馆里,陆彦生和陈五娘让她来房中回话。邵芙将近日酒坊发生的事情总结了,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上去。
抓内鬼这件事,之前邵芙就同陈五娘禀报过,没想到一抓一个准,真的将内鬼阿旺揪了出来。
“夫人,刘掌柜还有我都审问了阿旺,可他咬死不说幕后的主使,您看是报官呢还是继续审?”
邵芙私以为报官是下策,现在衙门里正缺苦工,犯事的送到衙门先不审问,而是拉去修城墙、挖沟渠。
陈五娘也是这样想的,略做思考后吩咐道,“先将他关在柴房里,不打也不骂,只是暗示他我们其实已经查到了幕后主使,现在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若还不知悔改的嘴硬,就会送他去衙门。”
“好,夫人此法甚好。”邵芙看那阿旺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放弃大好前程轻易被人收买,他现在不肯招是存在侥幸之心,以为硬撑下去能躲过此劫,关他两日禁闭并攻心,很快就服了。
陆彦生只静静倾听,一直没有说话,短短半年,陈娇已经可独挡一面了,且收了好几个得力帮手,酿酒师徐宜、管事邵芙,精于算数的吴运安,这便是天意啊,注定他的娇娘子要有一番作为。
陆七爷看向陈五娘的眼神更柔和了。
“你哥哥的伤好些了吗?”邵芙临走前,陈五娘关切道,
邵芙点点头,提起吴运安的伤,她就对陆家对夫人充满感激,“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了,扶着桌椅能慢慢的行走锻炼,多亏夫人和老爷的善举,给我哥抓药,给我差事做,还给了我们容身之所,若没遇见老爷和夫人,我哥的伤真不知该怎么办。”
“举手之劳,不必记在心上。”陈五娘微微一笑,“听说你把酒坊的老账拿去给他看了?”
虽然主家没有明确说过,但是邵芙知道这间酒坊前几个月还属于陆二爷,旧账难免有问题,所以虽然陈五娘没吩咐,她主动抱了账册给吴运安看,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用邵芙的原话说,“免得你脑子生锈,整日里吃白饭,睡了吃吃了睡吃,不如帮主家做点儿实事。”
吴运安天生对数字敏感,心算能力好,心又细,经过他眼的账核算一遍后,哪里有问题基本能揪出来。
接手酒坊之初陈五娘和陆彦生找账房细细看过旧账,他们自己也翻了一遍,库存、收入皆有问题,只不过具体的数字、月份尚未核对出来,且现在还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此事一直搁置。
若吴运安能迅速找到症结所在,既能帮到他们,也能证明他的能力。
邵芙道,“夫人放心吧,我哥虽然笨得很,但在算账这方面没人比得过他。”
陈五娘自然相信。她将桌上摆放着的糕饼递给邵芙,“这是下午在戏园子买的,给你尝尝。”
一点一滴皆是恩情,邵芙没有推辞,欢喜的要了,然后推着出了房门。吴运安喜欢熬夜看账簿,这糕饼正好给他做宵夜吃。
待邵芙走后,陆彦生起身,将小娘子搂在怀里,陈五娘比他矮半头,从背后
', ' ')('相拥时,陆彦生正好将下巴埋在小娘子的颈窝,“睡吧。”
经过数月的调养,陆七爷身子大好,体温也不似从前比常人低半度,现在是温热的,陈五娘靠在他胸前,觉得很温暖,也很踏实。
不过她蹙了蹙眉,“相公,你有没有觉得邵芙和吴运安之间有些奇怪?”
陆彦生想了想,落难兄妹,相互照顾,“似无不妥,但经娘子提醒,又有些不对劲,邵芙对吴运安的态度细想之下不似兄长,倒像是……”
“像是爱人。”陈五娘接话道。
没错,兄妹之间关系再融洽,兄就是兄,妹妹对兄长该有一层敬意在,可邵芙对吴运安?吴运安总被邵芙欺负的死死的。他们一个姓邵一个姓吴,对此邵芙的解释是,祖父姓吴入赘邵家,到了孙辈邵芙随父姓,而哥哥改回了祖父的姓氏。
“罢了,是兄妹也好,爱人也罢,都是他们的自由。”陈五娘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软乎乎的说,“困了,好困。”
话音甫落她身子一轻,已经被陆彦生拦腰抱起往床前走去,“娘子困了,为夫抱你就寝。”
‘呼’一声轻吹,灯熄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寒冷的秋夜有一人同眠,小娘子知足极了,抱着陆彦生的胳膊陷入梦乡。
……
翌日清晨,天才亮不久,田婆子和徐婆子就蹲在村口的大树下,你扎鞋垫,我补衣裳,田婆子的衣裳是帮翠玲补的,徐婆子翻找了几身旧衣裳给翠玲穿,只是这些衣裳大的大,小的小,有的还被老鼠咬,被虫吃,田婆子烧了几锅水把旧衣裳熬煮了几次祛味,又叫翠玲自己用皂角好好洗涮干净,六件衣裳洗破了两件,只剩能穿。
田婆子现在就是在改这四件衣裳哩,她自己的女儿已经嫁人,虽然不远,但是一两个月才带外孙来看她一回,翠玲现在就是她半个干女儿,因此田婆子用心的很,衣裳改好了,还要给翠玲在衣角上绣几朵碎花。
不过今天她有些烦躁不安,身边的徐婆子也是,扎鞋垫的时候没个准头,针头一下刺入指腹,痛得她赶紧将指头放到嘴里。
二人齐刷刷地往村口瞧,就盼着陆彦生和陈五娘早些回来。
“昨儿可真险啊。”
“就是,我一听信儿就赶紧去找三太夫人了!”
“还是徐妈你有眼光长远,先和门房老头打好了交道,不然收粮的人进了泰山居我都不知道!”田婆子说完对徐婆子竖起大拇指,一阵马屁拍下来叫徐婆子浑身舒坦。
如意堂和听雪堂关系密切,来往多,两个院里的下人自然也走的近。论起资历来徐婆子比刚从厨房出来的田婆子高出不少,手段、能力也比田婆子高明。田婆子还挺有危机意识,今后听雪堂恐怕还要添下人哩,她不学机灵些恐怕地位不保,因此经常给些小恩惠与徐婆子,只为讨教。
徐婆子鞋垫也不扎了,撂在一旁,屁股挪了挪坐得更稳当了,开始给田婆子传授经验。
“门房、库房、账房的人呐得罪不得,这公中的人权利不大管得宽,随意一个信儿就能给我们诸多方便,所以要时时哄着他们,但也不能一味巴结,要软硬都有,最好啊,叫他们欠我们一些人情,嘿,人情嘛你来我往,你给我还,就算也算不清了。”
“这门房老头就欠我一人情,当初果儿少爷回来,那老东西没眼力见差点把人轰走,这事我帮他瞒住的,不然单凭这点他差事不保哦,所以买粮食的人一来,他就派人递信儿给我嘞。”
田婆子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徐婆子继续说她和厨娘、库房管事的渊源,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交情,难怪徐婆子消息灵通,原来有苦心经营多年的人情网,这张网子罩下来,宅院里的消息就长了翅膀,扑棱扑棱往徐婆子耳朵里钻。
她才不是只有臭脾气的老婆子,是个人精,田婆子受教了。
两位老姐妹说得正起劲儿,村口响起车轮子咕噜咕噜转的动静,接着两辆牛车前后驶来,分别是六爷、七爷夫妻俩。
田婆子猛地蹦起来,迎着车跑去,“哎呀,七爷七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
原来昨儿陆彦生一行人刚离开安山村,后脚就来了一位收粮商人,要高出市价收陆家的粮食。陆家的粮刨除自家留着吃的、囤库的,就只剩下三万斤酿酒用,如今运了五千斤去酒坊,还有两万五千斤暂时压库里。
陆家酒坊的仓库有些渗水,陈五娘命刘掌柜请了工匠来修,等仓库修缮完毕,这剩下的两万多斤粮食才会运送过去呢,可这节骨眼上,就有收粮商闻着味道来,要高于市场价收粮食。
回到听雪堂以后陆彦生和陈五娘立刻把周管事叫来,细问他昨日发生的事情。周管事没有连夜派人递信,就是在收集相关的线索,准备等今日主子回来一并禀报。
“二太爷见了那位收粮商,当时大爷、二爷、三爷都在,二太爷便叫三位爷一起去泰山居商谈,后来三太夫人听说此讯,也赶去了泰山居,据太夫人所言,商谈时二爷和三爷反对卖粮,道今年粮食虽丰,但是都要留在自家人手里,且已经答应了
', ' ')('三万斤粮酿酒,朝令夕改十分不妥,至于大爷,则是极力的撮合,大爷的意思是粮食存在手里不如换成现银,银子到手了可以买更多的田地。”
说到这里周管事顿了顿,“听说婉拒收粮商以后,二太爷单独留下了大爷。”
二太爷留人,一般都是提醒和训诫。而大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么些年在陆彦生的记忆里,他还没有被二太爷训斥过。
陆彦生目光冷冷的,比院外的寒风还要冰冷,暗想大爷藏不住了,心急了,他又问道,“那收粮商是什么来路?”
周管事被主子的目光逼得一凛,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七爷随了已故三太爷的脾气、性格,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的性子,且周管事觉得,七爷做事更加决绝不留余地。
他今后当差要更谨慎才是。
“收粮商是生脸,但是本地口音,随身跟着的伙计也是本地人,现在去隔壁镇收粮了,属下怀疑他是县里粮铺的人,粮铺主人故意用生面孔的本地人收粮而已。”
这不算稀奇,许多粮铺都会这样操作。因为粮价涨伏波动很厉害,局部的供需往往引起价格剧烈波动,收粮的人不想让竞争对手猜出他们购了多少粮,故意用生人、甚至外地面孔去收粮都很常见。
陆彦生沉思了一会儿,勾了勾手,“派人跟着那伙收粮商,大爷、大夫人、陆嘉轩也派人秘密盯着。”
纸是包不住火的,做了亏心事,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陈五娘觉得,有必要加钱让工匠赶紧将酒坊仓库修好,那两万多斤粮食还是赶紧攥到自己手中踏实,免得夜长梦多。
“七爷,我手底下的人不够用了。”周管事道。
新招的五个护卫有两个专门跟随主子保护安危,剩下三个可自由调遣,加上周管事手上原有的自己人,一共十来号,诸事繁杂,已不够差遣。
陆彦生点点头,“那就再招几个。”
周管事颔首退下了。
……
吃过了午饭,陈五娘拉着陆彦生去书房习了一会字,陆彦生的字铿锵有力,暗藏锋芒,陈五娘尚不懂品鉴字的好坏,但她就是喜欢,觉得她相公的字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陈五娘从认字开始,临摹的就是陆彦生的字,因此也写得一手锋芒十足的字,直到去宋采儿家里,被宋采儿瞧见了,小娘子才知道,女儿家的字迹都是娟秀灵巧挂的。
她便让宋采儿写给她瞧,采儿的字整洁秀气,陈五娘也很喜欢,可她又不想放弃练习了很久的豪迈风格。
她想啊想,想出来一个妙招,左手也习字,今日拉陆彦生过去,就是看她左手写的娟秀小楷呢。
陆彦生仔细的瞧了,虽然很稚嫩,但是骨架不错,多练习以后必定不差,左右皆能习字,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做到,没想到他的小娘子是这样的天才。
这时候翠玲冒出头来,怯生生的往里面瞄了几眼,见七爷和七夫人在一处说话,不敢开口。王森就蹲在窗户下,对着翠玲挤眉弄眼,用口型道,“快说呀,说,不碍事。”
翠玲胆子太小了,到了听雪堂近一个月,还没有成功的做成七夫人的贴身丫鬟,田婆子急在心里,做七夫人跟前的使唤丫头,以后定有好前程,就看翠玲能否把握了,这胆子一定要历练出来,不然改日七爷再买一个胆子大的伶俐的丫头给七夫人使唤,翠玲说不定就要被发卖出去。
因此,今日邵芙来见七爷和七夫人,田婆子特意让翠玲去通传,王森也来为小妹妹加油打气。
翠玲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按照田婆子说的,先轻叩门框,等主子听见响动了再迈步进去,先福身请安,然后双手比划着,意思外面有人求见。
王森适时站起来,“回七爷七夫人,是邵掌柜到了。”
陈五娘一喜,邵芙来必定是带了好信儿,要么是吴运安发现了账簿中的秘密,要么是阿旺招供了,无论是哪个都振奋人心。
她赶紧将笔放下,要去见邵芙,路过翠玲身边的时候摸了摸她半寸长的黑发,夸赞了一句,“好丫头。”
这丫头胆子小,要夸赞才有长进。
陆彦生跟着出去了。
翠玲先是一呆,而后是喜,喜滋滋的裂开嘴笑,露出一对虎牙,满脑子都是七夫人夸奖她了,夸她是好丫头,这可太好了。
于此同时,院里陈五娘见到了邵芙,听她简单禀报以后,也高兴地说道,“这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43章
邵芙带了不止一个好消息来。阿旺才被关一宿就撑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主动向刘掌柜坦白,指使他的人是在赌场认识的一汉子,这汉子在赌场与他接头, 付他佣金, 阿旺不认识他,也不知底细,所以那汉子的身份还要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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