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又道,“紧靠着屏风那侧的桐木箱里,装得都是新做得正当季的衣物。我都已经整理好了,最上面便是厚夹袄,夫君回去后,千万记得要拿出来穿。”
桓崇心下一暖,他郑重地拉着她的小手,低头亲了一亲。纵是不舍,仍是在此处别过了。
上了马车后,无忧心中颇不是滋味,她稍稍坐了片刻,再掀开帘子回过头去,却见那一人一马,仍立在驿道的原处,只定定地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才刚分开,她好像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 ...
马车在路上行了将近一个月。回到建康时,已经将近十二月份了,正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
可望着那近在眼前的城门,无忧非但感觉不但冷,她的心内却是热乎乎的。
桓崇一早便使人联系了曹统和临海公主,告知了无忧归家的消息。故而,她们的马车方一进城,便有曹家人前来迎接。
知道女儿要回来了,临海公主高兴非常。她连坐都坐不住了,脚下来来回回地绕着圈子,三不五时地就要掀开厚厚的门帘,听听外面的声音。
曹统见她那急切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而他自己亦是心绪不宁,才抚了抚手下的琴弦,想要平静心绪,却又遭了临海公主的一通嘲讽,“又从哪里想出这么个调子,戚戚怨怨的?快莫再弹了,等一会儿无忧回来了,怕不会被你这怪调给惊着!”
曹统干笑一声,忙收了琴去。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了马匹的动静,随后有侍从一路小跑,掀帘而入,大声通报道,“郎君,公主,县主回来了!”
临海公主大喜过望,她也不顾自己只穿了软鞋,便要出门去接。等被曹统一下拉住的时候,她又生了一回闷气,恰好此刻廊下熙熙攘攘,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那门帘一掀,却是露出无忧的一张笑脸来,“阿父、阿母!”
女儿的姿容,比之前几年还要出挑摄人,只是这番长途跋涉之后,她的脸色微微地有些发白。
临海公主立刻上前抱了过去,母女两人笑过一番,再抹过一番眼泪。曹统见了,赶忙从中调和,却被临海公主嗤了一通。
随后,临海公主带着无忧回了她从前的闺房。
无忧将帘子一掀,只见闺房中的陈设一如往常,因时至冬季,已然换上了厚厚的床寝。书案上的书籍都整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还添了好些最近的诗文玄品。还有墙上挂着得那把小剑,似是又被人翻修了一遍,褪掉的木色重又被刷新了。
临海公主见她向那几处看去,她回身望了曹统一眼,道,“那都是你阿父做得。自你走了,他时不时地就要来你这里看看。除了给你寄去的文卷,那些劳什子的酸诗腐文他也是样样都给你另抄了一份,至于这处,仿佛你还能看到似的!”
无忧听了,眼睛里顿时涌起了一层泪花。
临海公主又拉开了无忧妆案上那数层高的妆奁盒,只见里面除了最新的香粉口脂,数套新打的各色头面,还有些独个的首饰。
然后,她再带着无忧走到了装衣服的笼箱前。笼箱掀开,却见里面装了好些如今建康流行的衣裳款式,华贵光鲜。
临海公主得意道,“这是按照我从云娘那里得知的尺寸,特意给你做得。在武昌住几年又算得什么?!我的囡囡这次回来,定然还是建康城里最顶尖的女郎!”
见了阿父和阿母为自己准备得东西,无忧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感念。
她再细细地打量了二人,只觉阿父这几年来越发清瘦,弱不胜衣;而阿母虽是和平日一般,打扮得光彩照人,可她面上的纹路也更清晰了些。
见女儿眼中含泪,曹统心下虽也是微微泛酸,但他振衣一笑,却是催促道,“好了,不说这些。时候近午,无忧也腹饿了吧。你阿母可是给你准备了一席的好菜呢!”
... ...
阿父不提,无忧还真没有感觉。可他这么一说,无忧便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受不了了。
换过衣服,再见侍女们端上食案,无忧的目光在那一案丰盛的佳肴上转了一圈,最后却是望向了食案上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酪浆。
“阿母真了解我,知道我现在就想喝这个呢!”
无忧说着,将那小碗端至了自己嘴边。
不知怎地,也许是很久没喝过酪浆的缘故,无忧只觉得今日的酪浆没有记忆里的乳香,而是腥膻至极。
她刚刚往嘴里含了一口,却听阿父道,“不过,他这回也总算做对了一件事——知道把你送回来。”
无忧微一蹙眉,那口酪浆便顺着喉咙咽了下去,“阿父,你说什么?”
“我在说子昂...”曹统说着,话里不无责备之意,“前几次荆州战事,他就应把你送回家来,而不是让你留在武昌,一个人担惊受怕。也就这回,总算知道在出征前做件像样的事。”
“出征...?”无语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后,她讷讷道,“难道是...征蜀?”
曹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吗?”
“半个月之前,朝廷收到了他将欲伐蜀的文书。不过这小郎的手段可比他那君父要厉害得多,他不等司马衍批示回复,便自行率军出征了。”
“而他那所谓的‘请战公文’,充其量不过是一封他呈至建康朝廷的布告罢了!”
无忧一时僵在原处,她的脑中“嗡嗡”作响,肚子里瞬间便翻江倒海地翻腾起来。
甫一偏头,她“哇”得一声,便把那口才喝进肚的酪浆给呕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文写得不大满意,再加上有点累了,等我明天改完再一起发!晚安~~~
第109章
一声接一声, 无忧吐得极为厉害。
临海公主最先反应过来, 她急忙上前, 一面扶住女儿的身子,一面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曹统也失了一如贯之的淡然, 他将食案用力一推,连衣裳上被溅到了几滴酪浆也顾不得了。他几步行到女儿身边,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一扭头,又喊道,“快请医师来!”
曹家人向来只见过公主急,何时见郎君也曾这般着急过?!
最先反应过来的, 还属曹府的管家——曹承之父,他三句两句嘱咐好下人,去延请医师, 再指挥随侍的婢女们将屋子里的脏污清理掉。
前院乱做一团, 消息传到后院, 在闺房里和侍婢们整理行装的云娘顿时急了。等她惊惶赶来, 无忧刚刚吐过了最后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