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无忧在案前稍坐一会儿,这时听到外头的门一叩,然后一个看起来颇有身份的仆妇步入屋来,说是桓郎君有急事,请她过去一趟。

无忧愣了一下,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那仆妇走出房中。

桓崇所在的位置并不远,行过两道门,到了隔院便是了。

王导、庾亮、陶侃,三人虽是当今为首的三位重臣,但个性可说是千差万别。譬如陶侃生性节俭,所以方才在陶家行得这一路上,入眼得一切都是朴实无华。

这处隔院亦是如此,不过方踏入了院子,无忧的眼睛便瞄到了正屋门外那整齐码放得数摞瓮砖。

瓮砖青黑,很是显眼。

无忧的心中却是一动。

听阿父说,陶侃年轻时便有个习惯,他的屋子里永远码着一百块的瓮砖。每天早晨,他便把砖搬出屋去,到了晚间,再把砖搬回屋中。时人不解其意,向他询问缘由,陶公便道,他致力于收复中原,担心此间生活悠闲安逸惯了,难当一番大任。

所以,这就是那一百块的瓮砖?!

“这里,难道就是陶公的房间?”

那仆妇听了无忧的问话,似乎有些诧异,她回道,“正是。”说着,她再一躬身,向那扇垂着帘幔的正门道,“陶公与郎君,此时正在内中,夫人自去便可。”

... ...

仆妇走后,为凸显郑重之意,无忧振了振衣。随后,她放轻脚步,将帘幔掀起,步入屋中。

陶侃卧床的时间应是不短了,因为她一进了屋中,便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气。

她刚要迈步向里行,却听桓崇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陶师!连你也...?!”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似乎含了罕见的激动。

无忧微微蹙了蹙眉。

而后,一个沧桑的声音悠悠响起,“阿崇,你冷静些!”

“...从把你带回来的那年开始,我就知道你心中有着不小的执念。”

桓崇顿了一顿,口气渐冷,却也多了些讥诮,“既然陶师早就知道,那...又何故要带我回来?!”

陶侃似乎沉默了良久,最后才道,“阿崇,你和我的性子,虽然并不相像...但奇怪的是,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能在你的身上找到我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你问我缘由...”

“我想,一是看中你身上的才华...二,却是有些长远、缥缈了...”

第57章

这次间歇, 陶侃沉默的时间更长。

就在无忧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里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陶师!陶师!”桓崇的语气急促, 紧接着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无忧脚步轻移,急忙上前两步, 尚未及现身,却听陶侃低声道,“阿崇,不要紧...”

无忧脚下一滞,她犹疑了一瞬,还是在那扇高大的屏风外停了下来。

...偷听壁角,固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这对师徒之间, 明显还有很多话要说。

她不想贸贸然地打断他们。

...而且,不止桓崇心中有疑问,她的心中也满是急需解答的问号。

... ...

居安思危, 思则有备, 有备无患, 敢以此规。

从嫁他的那天起, 这大半年来,无忧想出了关于未来的数种可能。

她所了解的晋廷,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陶侃、庾亮、王导...这朝中的三人, 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互有积怨,又互相制衡,以维持着朝堂上平衡的局面...

那么, 桓崇呢?他从陶家归于庾家,周旋于这几人当中,他的脑中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真是只是想向司马衍复仇?...或者,如现在陶侃暗示的那般,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如果,他做到最后,意图得是建康宫里的那一张龙床呢?!

无忧不由捂住唇,背上慢慢地渗出些冷汗。

... ...

那边,陶侃似是缓缓地咽下了一口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都透出了一股疲惫,“阿崇...”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自是清楚。你之兄长,受限于天赋才能,只可为将,不可为帅...等我死后,陶家必会一代而盛,二代即衰。”

他顿了顿,缓缓道,“但,也好在他为人赤诚,平日里待人不求回报。陶家纵然衰败,守成亦足矣。对于我陶家的子孙,老夫并无忧虑。”

“陶师!”随着一声重重的床板撞击声,桓崇的声音再度传来,“陶师,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会死的!陶家...陶家也不会散得!”

若说方才他的声音还只是微微有些颤,那么此刻,他的声音里便多了一丝哽咽。

无忧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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