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带着笑音点头:“是,是义女。”
那就更不愿意了!元峥人伏在地上,还是很生气地努力斜了阿练一眼,阿练气得踢了他一脚。
公孙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恼,说:“行,你再想想。”
元峥又叩了一个头,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我要凭本事为您效力。”
“普贤奴的话,你当真了?”
元峥摇摇头:“没有。但总会有所爱护,不是自己挣的,会失去的。如果将施舍当成了自己该得的,一定会成为笑话。”
公孙佳恨不得元峥是自己家的孩子,倾身上前,很是慈祥地摸摸他的卷毛:“知道了,起来吧。”
元峥膝行向她靠得更近些,大着胆子伏在她的膝头上,说:“我会永远追随您的。”
阿姜暗骂元峥真是个混蛋,阿练心道阿静真是好命,各有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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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堂收拾妥当了,虞清的朋友们也成了第一批租客。方保做生意确实有一套,公孙佳提供了一个“学问在越好,租金越优惠”的想法之后,他进行了落实,还来了个分级。
比如,骨折价,那得是什么都精通的——这种人少之又少,真有这本事也不会沦落至此了。此等优惠就是挂在天上的月亮,给大家看的。然后是五折,是个什么标准,四折,是个什么标准。每个标准限定若干名,每季都来个类似重评的东西,既能招人气,又能打广告。
这只是个开始,城里第一块地皮也开始建了,第二块地皮已经开始拆旧房子,他打算将第二块地皮造得房子好一点,用来租给京中的穷官,这就不能用考核文学做标准。官员的房子没学问优惠,就是统一个折扣,但是方保觉得,以后可以让穷官们免费给自己当评委。
从这些人里挑挑拣拣,请顿饭,换他们去当评委。值!
公孙佳也没想到方保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很是服气,看这样子,不用年底这四处房子都能收一大笔房租了。真就……术业有专攻。
方保忙着房子,公孙佳就将修园子、马球场交给了简义。想必这位也不会让他失望的,只是钟佑霖的诗会、三舅母的马球,现在她只能付钱,让他们另寻场地。
忙着这些,再抽空瞄一眼外甥,余盛老老实实趴着,连骑射都不吵闹要学了,老实得又有点可怜了。
公孙佳心道:只要驯好了,养成个老实的性子,就行。
一切顺利,直到钟祥派人将她将又提回了钟府。
公孙佳很奇怪了,钟祥是让她老实趴着的人,所以她也就老实趴着了,挣点小钱,打打外甥,别的可什么都没干,叫她干嘛?
钟祥可没忘记他是要培养外孙女的。前年一通忙,年后又有一些军国大事,稍稍耽误了一点功夫。现在他也给外孙女准备好了学习套餐:“你都十三了,也不能游手好闲的,也该上学了!”
“啥?我?上学?”公孙佳指着自己的鼻尖,简直不敢相信!她现在根本不缺普通的先生好吗?一般的书呆子,能教她什么东西?真正有学问的人,跟钟祥能说到一块儿吗?钟祥能请得到吗?再说了,她从来就没有正常上过学呀!她还管着家呢,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呢,哪耽误得起这个时间?
这是在搞什么?
第47章书库
“看我干什么?好好学!”
公孙佳没有急着跟外公理论,而是先问:“学什么?跟谁学?怎么学?”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钟祥在这种时候耐心就特别的足,说:“学些什么典章制度,与他们打交道是一定会用得着的。你外公吃过这个亏,你们就不能再吃了。人么?就那个陆行,这些东西他熟。唔,怎么学?就让他隔天到你那儿给你讲半天,先把这些给你理理顺。接下来你要还有什么要问他的,随你怎么弄他。”
“陆行?‘书库’?”
“对,就是他。”
公孙佳听懂了,“典章制度”四个字就不是会出现在钟祥嘴边的词,他说在这上面吃了亏,估计是真的,不过这亏应该吃得不大,大了她应该也就知道了。能让钟祥警醒的“亏”,恐怕还得与皇帝的态度有关。
皇帝要给天下立规矩。这也是常理,一般只要是个差不多的朝廷,立国之后会办两件文化上的事情:修史、制订典章律法。
修史是修前朝的史,这个还没开始呢。典章倒是已经订了一些初步的,废了一部分旧有的。其中一项就包括过年的时候公孙佳给姨妈钟英娥提到的那个红封本子。
这个那是得学的,公孙佳自己都想学,不过一直没安排上。外公出手还是很靠谱的,请的这个人也很合适。
陆行这个人,公孙佳是从钟佑霖给她写的小道消息里知道的,人称“书库”,今年七十多了,是前朝的遗老。但是不像吴选他爷爷那样不长眼,而是麻溜混到了今朝皇帝那里做了个供奉。因为他有一项绝技,所有典章制度、经史掌故、律法条文释例都知道,提一句,他能把上下文都给你说出来。但是你要问他的观点,他的观点就是没有观点,他就背书在行。所以得了个外号“书库”。
“他不是在陛下那里做供奉吗?怎么……”
钟祥摆一摆手:“七十多了,在陛下那里没多大用处了。”皇帝收了陆行,一是之前为了显示新朝的态度,二是整理典章律法的活儿要用到。如今大局已定,陆行又老了,典章制度、法律条文也理得差不多了,就不用他了。
接下来修史、修改制定适合本朝的规章和律法就用不到“书库”,得用点“智囊”,陆行够不上,干脆就给放出来了。
陆行这个供奉的级别本来就不高,致仕之后一般人能拿一笔不如在职时高的俸禄,即,工资打折。陆行一大家子,还有儿孙,想要维持以前的生活,是得想点办法的。正好钟祥有这个需要,得给外孙女找个家教。陆行给公孙佳当老师也不算辱没了他,又能再得一份薪酬。
两下一拍即合,钟祥没问公孙佳的意见就抢先把陆行给定了下来。
公孙佳问道:“那哥哥们呢?”
钟祥瞪眼:“你大哥不用陆行,旁的人有几个是会跑到书库里查书的?”
一个“书库”,就是个工具,得看谁来用。钟祥给陆行的定位一如他的皇帝表哥——这就是个资料库。
钟祥倒是有几个孙子爱好文学,但是这个“爱好文学”让钟祥觉得还不如不爱的好!也是邪了门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儿子里还有两个能干事的,本以为孙子数量多,怎么也得多出几个好人,结果……
一想起孙子,他又头疼了,对公孙佳说:“就他了!你好好学,给你外公争点气!”
公孙佳道:“好。我再给陆行一份束脩。”
“不用太多,”钟祥人老成精、熟谙世故,教导外孙女,“你给个书库那么多钱,以后遇到更好的人,你要怎么办?别人看着一个糟老头子都拿那么多,价抬上去了你要怎么收场?别信他们什么狗屁的‘买马骨’,你又不是那个什么王,拿什么压得住场子?别当冤大头!”
公孙佳笑笑:“是。”
钟祥语重心长:“你的路原就要比别人难走一些,每一步都要小心,你犯错的机会比别人更少,懂吗?”
公孙佳低下了头:“是。其实,我也没闲着,正在复盘阿爹以前的战例……”她慢慢地将自己一部分的计划透露了出来。
钟祥道:“哦,能学到什么东西吗?”
“多了很多困惑。”
“嗯?”
公孙佳原本是想攒一堆问题一块儿问的,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请教,将一些疑问一一摆出:“积石山那一战,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穿插。”
“那样最快。”
“不是不明白结果,是不明白怎么做的这个决定。从结果倒推,反正都打赢了,怎么做都是对的,但是在没有结果之前,怎么下的这个决定?”公孙佳补了一句,“我问过阿荣,也没有别的消息用以佐证需要这么做。问过单先生,并没有其他的消息渠道。那天遇到余伯伯,也问了他,他说,阿爹就这么决定了。我能看出来这样做的好处,这样做的结果很好,但是当初为什么这么做?”
钟祥叹了口气:“因为你没见过血,没有睡觉都担心袭营,没有亲手砍过人的脑袋,没有遭遇到冷箭在颈子上擦过,没经过有人因为你下令而死。老兵为什么珍贵?贵就贵在这里。
成天价在书里学东西,就是会看起来什么都懂,上手了就什么都觉得奇怪。看了旁人这么打仗又快又流利,哪里知道人家也是被老天爷磨出来的。所以你爹走了之后陛下心疼得不行。”
公孙佳叹道:“这个我是没办法补了,可惜,我将阿爹的旧部也散了不少。”
钟祥道:“那是应该的。就不散,他们的机会也不多了,以后有需要不过是拿人命去磨,都是命。积石山其实也简单,要你做,怎么做?”
公孙佳想了一下,问道:“还是那些兵马?”
钟祥笑了:“你已经入门了。打仗第一,要知道自己的手下都是什么样子。前朝大将赵宾,败就败在不知道自己手下全是废物,还以为带的是精兵。遇上张飞虎,一触即溃,让人砍了脑袋。就是这些兵马,你怎么打?”
“平推就够了呀。”公孙佳理所当然地说,这也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平推就可以的事情,为什么她爹会出手穿插。
钟祥问道:“再考考你,算一下,刨去穿插的人马,还剩多少人?”
“还剩……”公孙佳顿住了,“剩下的人也足够打这一仗了。”
“对!”钟祥说,“明白了吗?说你爹谨慎,难道是瞎说的吗?大势!他永远能抓住大势!”
“是。”
“就算是穿插、奇兵,不同的时候用也有不同的原因,岂能因为他用过几次,就说他是好用奇兵?说他偏好奇兵的,都是不懂事的。奇兵又哪里是那么好用的?奇袭,至少要有数目不小的骑兵,要有精锐之士,这些又哪里是一般人能养出来的?奔袭,要一人两马,否则远一点马就要累死了,累不死,它也没劲儿冲锋了,疲惫之士,跑个上千里去偷营?怕不叫人砍成肉酱!
凡出奇兵,都要有后手,没有后手的,那叫找死。别以为知道了一点儿别人打赢了的仗,就觉得自己也能打仗胜了,那是要出人命的!”
公孙佳老实受教,又问了几个旁的问题,钟祥也都一一解答,边解答边恨:可惜!可惜!比她的表哥们都聪明。
祖孙俩耗了半天,靖安长公主派人把饭菜送了过来,两人才暂歇。吃饭的时候,钟祥说:“那个‘书库’你好好用,只用他肚子里的书,遇到事别问他,有不明白的事情来问我。哼,书呆子的话,不能太信。”
公孙佳乖乖应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扒了两口饭才想起来:这不是我对余盛的办法么?用个“书库”往脑子里灌常识,然后自己来调教想法?
嘴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
钟祥倒吃得很香甜,眼看着外孙女又活过了一年春节也没有要病死的迹象,脑子也没有变笨,他就很开心了。
公孙佳吃完饭,又与钟祥聊了一会儿,日头偏西,公孙佳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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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回家,接了方保交上来的城外民坊的租客单子一看,房子已经租出去一半了,她也开心了起来。
方保赚钱是真的利索,签的租契都与别人家不一样。讲究一些的,都要备个案,他就弄一个总的,然后每份房租弄一个表格,上面有房屋的编码、每间房子的家具、租客的名字、几口人住……统统填好,一式两份盖个骑缝章。
自家那份归拢了,写个总单子,装一个大袋子里,放府里存档。
照着这个名单,他还收了押金,一押三个月,防止有人欠租逃跑或者身上有麻烦又或者损坏了家具、房屋之类。这一笔钱入账,连同第一个月的租金,就收回了造房的部分成本。
公孙佳翻了两页目录,从上面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计进才。心说,这人跟鬼似的,怎么哪哪儿都有他?不过他是给自己送钱的,公孙佳也就不做理会了,只要他别把吴选偷到自家房子里藏着就行。
她得先把“书库”陆行给请到家里来,将外公布置的事给完成。
哪知钟祥还是挺重视这件事的,亲自过来了一趟。他一动,靖安长公主也来了。两个人一来,忽忽啦啦来了一大家子人。
钟祥不常到女婿家,上次还是年前丧礼,这次他提前了一点到,将府里府外都走遍,看得颇为满意。顺手捶了守卫的黄喜一拳:“行,小子,干得不错。”又夸奖荣校尉尽心,还说单良干得也不错。
后院里也很齐整,钟祥指了几个方位说:“那、那、还有那儿,都要加哨。”接着说女儿管家也可以。
钟秀娥清楚父亲的风格,嗔了一句:“阿爹,我这是住家,不是扎营!”
钟祥道:“你懂个屁。”又不理女儿了。
一旁余盛又有点激动了,他老实了一阵儿,现在也不敢太活跃了,但激动之心仍然不减。钟祥!很有名的!只可惜几次见到钟祥,钟祥儿孙太多了,身边围着的人也太多了,他都凑不近的。有点蔫地靠着亲娘乔灵蕙。
乔灵蕙倒不介意,她在钟家的时候也挺透明的。只要妹妹好,那就行。低头看儿子,见他比平常老实了好些,乔灵蕙很欣慰,说:“看来把你交给你阿姨是做对了,你现在长大了。”余盛愣是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他想问乔灵蕙为啥不上前,明明乔灵蕙跟公孙佳才是亲姐妹,关系很好的那种,突然又不敢问了。
陆行出现的时候,他还想了一下,为什么这个人没啥名气?课文里没背过这个人的,如果是小姨妈的老师,一定比他的老师好呀,为什么?
带着疑问,看公孙佳做完了拜师礼。陆行不用住公孙府,他在京里有自己的家,余盛根本接触不到,没办法询问这位老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唯一的好消息是亲娘在钟祥等人离开之后,在公孙家多留了一会儿,余盛可以与乔灵蕙在一起吐一吐苦水。
这是学生的习惯,只要与父母关系不算太差,就会说一说学校里的事,好事坏事都讲,也是一种解压,父母也可以知道一些子女的近况之类。
然而乔灵蕙第一要见的是妹妹,儿子得等等。妹妹也不与她说虚的:“阿姐,我给普贤奴从庄子上挑了几个伴读,明天叫他们来,你也来,咱们挑一挑。要是不满意呢,你从家里挑人送过来也行。都要与普贤奴年纪相仿的才好。”
乔灵蕙问道:“阿静不好么?虽是个女孩子,但是我看她很稳重,学得也不错。”打她儿子也打得很好。她现在不介意妹妹让个丫环管她儿子了,只要有效果,她都支持。
“不太合适啦,他毕竟大着几岁,我还另有差使给他呢。先生还是那个先生,就换几个伴儿,年纪相仿的更容易相处。普贤奴长大了,身边也不能没有人。”
乔灵蕙甚至有心将“阿静”讨给儿子的,大几岁,漂亮,稳重,什么都合适。不过妹妹既然另有安排,她也就不再讲了。查一查儿子的功课,那是非常有进步的,可见妹妹的安排是不错的。当即点头同意:“好。”
她没有拒绝自己也回家挑选几个小孩送来当伴读的提议,毕竟是亲生的儿子,身边跟点余家的仆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