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章昭含笑点了点头。公孙佳微微点头:“世间道理都知道,要看怎么吃透这些道理。就目今而言,有远、近两策,远的,将来必有一战,狼主不是一个没有心气的人,他既务实又有野心,他的臣民吃不饱、他的亲贵有贪念,他得满足这些人,则必有一战!近的,就说眼下,咱们也需要休养生息。”这就与钟源的话呼应了。
延安郡王跟着附和:“我也是这样想的!”
章熙道:“既然如此,议和的事就这么定了。现在说说,怎么议?”
皇子们已经将条件都提了,霍云蔚又点了几条:“还要限制工匠。”比如说造兵器、铠甲的工匠,送给人家那不是自找麻烦么?霍云蔚连木匠都不想给,因为木匠可以造大型的攻城器械。老贺州人,没见过也听过长辈讲战争,这点数他还是有的。
众人又说了几条细则,公孙佳道:“恐怕是要与那边的使者商议的,使者如果拿不定主意,还要返回请示狼主,然后再给回讯。途要经过许多城池,如今战和未定,最好不要给他能刺探的机会。”
章熙含笑点头,问道:“你预备怎么做?”
公孙佳道:“如果是寻常使者,就让元铮选派精明小校与地方派员随行,如果狼主亲来——他这个人时常出人意料这也不是不可能——就让元铮一路盯着,不能有片刻放松。让他们绕路!在雍邑与北上大道竣工之前,不能让他们窥知进度。”
章熙道:“可。”
章昭问道:“现在说的是近策,远的呢?”
公孙佳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民休息,鼓励垦荒,路修一修、河通一通,雍邑附近招徕百姓。边境安稳了,再迁民实边。打仗,就是人、粮。这两样做好了,也就不怕了。”
章昭道:“原来如此。”
公孙佳发现他的话是比以前多了不少,这个多,是指与章昺相比,以往这样的场合所有人都让着章昺说的,现在则是章昭挑头了。
章熙想了一下,将议和、接待使者的事交给了江平章。
江平章有些意外,他刚刚因为纪炳辉的事情跟章熙顶过牛,没想到章熙还是给他派活了。众所周知,“闲置”并不是厚爱,拼命使唤才是。江平章郑重地接受了章熙的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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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指令下达得很快,数日之后,元铮便指到了示意——派人护送使者进京。元铮不敢怠慢,选派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又搭上荣校尉给他的老手,与当地州府的主簿一起,陪同使者上京。
路上,号称“前番出兵大军将道路压换了,正在修补,请稍绕远”,带着使者绕过了雍邑的范围,转了一个弧度之后才重新踏上进京的大道。
接待的事情由江平章负责,公孙佳便不再多问,只是向江平章提出一个要求:她让荣校尉带几个人就近观察一下这批使者,好做个军事上的判断。章熙指派江平章,是因为外交场合讲究礼仪,整个政事堂里就江平章最在行。同样的,江平章对军事也不在行,也怕自己办这个事被挑刺,江平章很痛快地答应了。
公孙佳放手给荣校尉,自己又回到了政事堂,她如今才是无事一身轻,雍邑暂时不用她去盯着,别的差使又卸了一些,主管个户部于她而言就不是个事儿了。闲着还能每天把递上的奏本挨个儿翻一遍,积极得要命。
霍云蔚心知她交出去不少权柄,想要在政事堂找补也是人之常情,戏言道:“怎么?闲不下来?要不要再找些事情做?”
公孙佳摆摆手:“罢了罢了,让我喘口气吧。”
“说着喘口气,这手上可没停呀。趁着年轻,你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别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头一看,嘿!年轻的时候净傻读书了!你与我们不同,你这个年纪已如许高位,值得犒劳自己。”
公孙佳道:“我找东西呢。”
“找什么?”
公孙佳轻巧将一本奏本扔回了案上,笑道:“还有没有说要让纪宪一扶灵回来。”
霍云蔚也笑了:“我早就找过了,连着十天,一本也没有!”
两人齐刷刷地点头:“哎!”
霍云蔚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啦。”
公孙佳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啦!不管你了,我那府里的人手还没凑齐呢,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你要玩儿脱了,别找我给你收拾残局。”
霍云蔚斥道:“没大没小!这么跟叔父说话的吗?放心,我理会得,不会戳得他们发疯的。陛下也不想他们发疯,可是呀,他们把持朝廷太久了,该略松松手,让别人也分一杯羹了。一个地方,长久不出官员,那它的士绅对朝廷就容易离心,就像鸟身上的羽毛一样容易脱落。必须让他们做爪牙,离了躯干就是死物,才行。”
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霍云蔚今天特别像个长辈,语重心长地跟公孙佳说一些她或许早就明白的道理:“陛下亲检天下县令,难道只是为了看他们干得怎么样?也要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公孙佳听他讲古,心道,所以让你掌着吏部,好调嘛!虽不是主管,但她在政事堂,人又有心,多少了解一些官员的分布情况,知道章熙与霍云蔚的担忧是对的。章熙如果想要天下士人都心里有朝廷,势必要有个雨露均沾的姿态。
但是这个事儿是最难办的,顶好的位置、越往上越重要的位置,在文官系统里,大部分是京派的。京派又打着清流世家的名号,使得这个问题又夹杂了世卿世禄与寒门学子之间的矛盾。
局不好破。
霍云蔚又说:“咱们老贺州人,与陛下是一体的。”
公孙佳道:“这是自然!”
霍云蔚道:“可是呀,不太好弄。”
公孙佳道:“你再忍两年?两年之后雍邑落成,设衙立署是需要一批人的,到时候怎么安插不是安插?所谓清流,什么修书啦、编史啦,对吧?你就考核他们!实务做不好就踢去做清流。高高地把他们供起来,反正一帮子的斯文纨绔也是不事生产、人事儿不懂。容逸那般俊材当然要用,废物就养起来,让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很好,很符合身份,这笔俸禄花得也划算。再者,老贺州的子弟们多么的让人头疼?这些百年望族的子弟纨绔起来,比咱们的兄弟姐妹会玩儿。”
霍云蔚一挑大拇指:“到底是年轻人,脑子好使。”
公孙佳笑笑:“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呀?”
“什么?”
“纪家眼瞅着完了,我的哥哥——亲哥——已然颓丧了这么多年,让他废下去我于心不忍,可他不听亲人劝……”
霍云蔚道:“知道了,我让他别炸刺儿,给他安排个闲差?”
“我想让他先静下心来,再带他到雍邑去,侄儿侄女们也都该读书了,放到京师我不放心。”
“京城有什么不好的?”
“人心太杂乱了,他们太单纯了,容易惹祸。”
“好,交给我了。议和的事儿,你也看一看,不要只盯着户部、工部和雍邑,那也是个长久的事儿呢,以后说不定还要你帮着你表哥来筹划。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