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去了章旭那里,理直气壮地跟他“征用”吴选。
章旭本已不抱希望了的,内心对吴孺人非常的抱歉正琢磨弥补,见公孙佳找上他,才惊讶地说:“您不是说……”
“对呀,您要安排人那不妥,我找您借那,就可以了。且我也不要他修实录。”
“那做什么?”
公孙佳是借这个吴选来给他当监考,兼阅卷官,她考试的科目里有诗赋一项,吴选干这个正相宜。阅卷的也不止吴选一个人,譬如策论,就有彭犀,而词赋的另一位阅卷官是容逸——他也是借调来的。各科各有擅长者。
章旭道:“借多久?用完了还回来还是?”
公孙佳道:“那就要看他做得如何了。”她想好了,这考试如果做得好了,就给吴选调个地方,比如往六部或者什么太常寺里塞一塞,那个吴选就更熟了,如果做得再好,也可以带去副都干活。副都是个新的地方,没什么人认识吴选,他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或者想留在京城,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反正吴选在琢磨人心上面还是有点本领的。
章旭一口答应了:“好!”反正有他给吴选兜个底,也不怕吴选没了下场。
于是吴选就被“借”了去,虽不是正式换了职事,吴选还是很兴奋的——既能学到东西,又能有表现的机会了。
他陪着公孙佳陆续考了小半个月的试,也与容逸等人有了新的交集,他很好奇,江尚书已入了政事堂,可容逸的父亲容尚书资历比江尚书更老却还在门槛外,容逸居然脸上一点焦虑的神色也没有。
看着公孙佳与身边人相处的模式,他也大着胆子问了:“容舍人真是能沉得住气。他不为自己的父亲打抱不平吗?”
公孙佳笑道:“为什么要?陛下自有安排,沉不住气反而落了下乘。焉知这不是考验呢?一惊一乍,容易把福气给吓跑了。”
吴选记下了这句话,也尽力做个沉得住气的样子。待人选完,公孙佳把他还回唐王府,反而一纸调令,将他调到了太常寺做主簿。吴选对太常寺既痛恨又回避,公孙佳却用一句话将他压下了:“去,把你的首尾,都处理干净了。记着,不许闹出人命!不可睚眦必报!你是去清理痕迹的,不是去把过往闹大的。”
吴选这才转忧为喜,叩首道谢,往太常寺去处理自己的“黑历史”不提。他忙了几个月,终于将在太常遗留的旧事处理干净,总盼不来下一步的指示。想自己是不是在公孙佳那里被遗忘了,正巧,过了冬至,公孙佳迁居新府,吴选精心选了礼物,亲自登门道贺。
公孙府里的宾客来了又走,热闹非凡,吴选终于逮着个府里脸熟的人,上前请托。来人进去一阵,又出来:“跟我来。”
吴选将礼单交了,抖抖肩头的雪花,跟着入内。这府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果然是有了改变,新了、更奢华了,也更添了丝柔和的味道。经过一个院子的时候,眼角闪过一个黑影,吴选瞥了一眼——院子里跪着一个人,身披软甲,看着像个将军。
他不敢多看,跟着人进了隔壁的小厅。
厅里燃着炭盆,暖和得要命,吴选进门打了个喷嚏。公孙佳道:“着凉了?”吴选忙说没有,吱吾了一阵,说:“下官来贺丞相新府。”
公孙佳道:“不止吧?”
吴选头上开始冒汗,公孙佳道:“太常寺太小,盛不下你了?”吴选吓得又跪了下来,他与当年的任魁有了同样的心思:怎么心里想什么她都能知道了呢?这事儿我与姐姐都未曾商议过。
公孙佳道:“你今年的考语我看过了,还可以。你呀,不定真儿可不行,想要干好一件事,就得把这事儿给吃透了。你现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我再给你一个县,你敢去吗?”
吴选咬了咬牙:“我愿意!”
“美得你!陛下亲自考核县令十分生气,吏部查得正严,你现在可没这个机会了。去鸿胪吧,鸿胪寺丞是你的了,这回给我认真的干,扎下根。”
“是!”吴选答应得十分大声!鸿胪虽不是什么大热的肥缺,丞比主簿确实升了两级,不到一年升两级,可是极快的晋升,几乎赶得上亲儿子了。公孙佳说“扎下根”,吴选是听懂了,让他在鸿胪寺丞的位置上要多干几年。不过他不在乎,既然是公孙佳的安排,那就一定有道理,凡她安排总不会坑自己人,这冷板凳,他坐就是了。
公孙佳摆了摆手,将挥了出去。阿姜凑了上来,柔声劝道:“您让小元跪半天了,天冷,又下雪,再跪下去,他的腿该废了……”
“他还跪着呢?叫他滚回去歇着,好好想想错在哪儿了!”
“哎。”
“回来,把御医给他送一个去,去去去。”
第226章 救命
手掌疾速摩擦带出来索索的声响, 接着是两声轻轻的“啪”!御医带点薄茧的手掌按在了膝盖上。接着又是连续的“啪”“啪”“啪”!
擦完了药、按摩完,再上几帖膏药,御医的额角已微微有些汗渍了。他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说:“小将军年轻, 只消静养两日不要受寒就好啦!这几日千万不可再受寒了!我开两副驱寒的方子,愿意吃就吃, 不愿意吃也不妨事。倒是身上, 是不是有伤?我再给你开两剂药,这个要吃。”
元铮客气地说:“有劳。”示意亲兵送上红包。御医也不客气地接了,说:“这些年看过来, 小将军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怎么没事去惹君侯生气呢?”那一定是你的错了。
元铮乖巧地笑笑, 御医昏头胀脑地就被新兵请出去领钱了。
阿姜无奈地笑摇头,说:“这又是要干什么?这么些年了,还不知道君侯的脾气么?你要做什么, 只要是有道理的,害,无论是谁要做什么,只要有道理的, 她哪里有阻拦的?你们就会欺负她!”
元铮开始只是客气地笑,听到最后一句忙说:“我没有!”
阿姜翻了个白眼:“就是贼心不死呗!非得闹点子事儿出来,叫人多看你一眼,你可别玩儿脱了!当君侯是什么人?”
“我没有,我不是,我有话说。”
阿姜道幸灾乐祸地:“呵, 你看你到哪儿寻找个机会跟她自己个儿说吧!我看你就是欠教训!活该!”
她一甩手走了,留下元铮独自思忖。
距离上次擅作主张已过去差不多半年了,出兵之后朝廷没有申斥他, 公孙佳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讲,只不过朝廷赏功,给梁平升了一级,把梁平带的那个族弟梁安也给升做了校尉,手下将校各有升赏只有元铮,丁点儿没升,就赏了些财帛——他都分给手下了。
接着,章熙有话放下来,让他们“酌情”应对敌情,来个蚕食,最好是把胡人的具体情况给摸清楚。半年来,元铮打了两场仗,都是出塞,虽然出得不远却都是胜仗。朝廷也只是照章办事,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按照情报,冬日狼主北迁——是的,北迁而不是南下——在一处山南背风的地方过冬。
元铮终于绷不住了,趁着回京面陈北面军事的机会,日夜兼程赶回了京城。到了京城,先在驿馆,单良过来看他,对着他摇头叹气,走了,然后是荣校尉,他都以为荣校尉要骂了,结果荣校尉也是摇头叹气,走了。旧时同袍出小秋等来探望,也是摇头叹气,走了。
元铮面圣之后,几乎片刻不敢耽搁就冲回定襄府求见,章熙问了他些什么,他都差点忘记了。府里重新修葺过了,大格局没变,却陌生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总觉得柔软里透着杀机。
元铮在雪地里跪了良久,才被搀回了房里。阿姜带着御医过来,他才重新笑了起来,看得阿姜心头火起,狠狠地揪了一把他的头发。元铮一抬手,将发带扯下,一头乌发散了下来,他慢慢地揉着头皮。心道:应该不算太过火。
“噗呲噗呲~”门边发出奇怪的声音,元铮抬眼看去,只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儿,门帘下钻出一张脸来。
元铮趿了鞋走了过去:“余郎君?”
余盛“嘿嘿”一笑,钻了进来:“小……元,你好呀~”
元铮一挑眉,这家伙胆可是大了不少,他又打量了一下余盛,这家伙与上一次见面大有不同。余盛给元铮的印象总是傻乎乎里带着幼稚的小猥琐,真猥琐也谈不上,余盛倒也不欺男霸女,言谈举止却总与他的出身不太搭,有点违和,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一样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