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司翰轻叹一声:“那孩子也不容易,她心里也苦。”
赵司徒道:“苍天也没辜负她吃过的苦,她也算是磨出来了。”
“阿爹这么看的么?她这手段,过于凌厉了,恐怕……”
赵司徒父子已经听闻了一点关于后宫的“清洗”,大行皇帝的后宫里也采选了几位名门闺秀,这消息就比较准确了。公孙佳出手何其老辣?!旁人一点不动,拔了太子妃的爪牙、灭了她的心腹。从此,纪氏在宫中再也施展不开手脚!
赵司徒抄起手,慢悠悠地说:“几十年来,我见过多少杀戮,还看不明白么?愚人总以杀人数目的多少来比较,这是错的!要看目的!那个孩子,是真的‘会’啊!什么过于凌厉?你不就是说不必全部处死么?当时是什么情形?但凡有一个漏网,走漏了消息,谁也不能保证后果的。”
说着,他又看向纪炳辉的方向。
兵权,明显是要收回来,他这么闹腾,纪宸恐怕再难有施展的机会了。纪炳辉手上也就只剩这些人了,公孙佳真要动手,这些人不够她收拾的,想来陛下也会默许。
即使不大肆杀戮。霍云蔚在吏部、公孙佳在兵部,文武两条道都给他卡死了,要多么杰出优秀的人,才能从这两个缺德鬼手里考核优异得到升迁?憋也憋死了!
纪炳辉真以为能熬到现在是因为他有本事?不,只是因为大行皇帝厚道罢了!公孙佳对纪炳辉可没有这样的心,他们有仇!世仇!远的说到公孙佳的姨母,这个论礼法不算什么,但是公孙佳没有父系亲人,母系的份量就非常的重。近的,公孙佳两场刺杀,都脱不了纪氏的手笔。
公孙佳对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没必要保留慈悲之心的。
赵司翰想了一下,认可了父亲的意见,说:“那咱们也该给那孩子搭一把手了。”
“怎么你没想帮她吗?”
“早就准备好啦,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那孩子一向有主意,我怕碍事儿。”
“现在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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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司翰也就跟公孙佳去聊了一聊。
他的内心是感慨的,自己个儿到现在还没混进政事堂,公孙佳却已捷足先登了。唇边一抹淡笑,赵司翰问公孙佳:“忙不?”
公孙佳道:“叔父?这两天适应了些,总没有前两天那么乱糟糟的了。”
赵司翰直白地说:“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说着,下巴朝纪炳辉的方向扬了一扬。公孙佳会意,却说:“您别急,也请赵翁翁不要急,这事儿还要等一等。”
“哦?”
“要看陛下先动哪一个,我猜是燕王。”
赵司翰也是通透之人,道:“我还以为他们会一同遭殃呢。陛下隐忍许久,雷霆一击,岂会再留后患?”
公孙佳道:“前后脚吧。”
赵司翰道:“成,那就预备着吧。”
与赵司翰聊过之后,公孙佳就觉得身上的担子变轻了。是真的轻了,而不是心理上的变化。章熙出手压住了两派不能再作妖,赵司徒一个政事堂的老资格再给她一些方便,不扯着她非得去参与那些扯皮的无聊琐事,公孙佳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也更能有精神将替补将校的名单准备好。
她做了两手准备,名单有三重。第一层,是骨架,反正没有大仗,她也不要一次把人塞满,只要把骨架支起来,能够运转就行,这样的空缺就很多,方便章熙把燕王、纪宸阵营里认为可以留用的人留下来。第二层就要塞更多的自己人,或者提携一些有意投靠的人,以及亲朋故旧、贺州老乡们。第三层则是“海选”,这个没有太具体的名单,但是她列出了选拔的条件。
总之,不能吃独食。吃独食,吃相难看,招人怨,且容易坏事,不方便延揽天下英才。让有本事的人游离于体制之外,那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她很快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而章熙却一点动手的迹象都没有。依旧是办丧事,燕王也依旧是哭丧。延福郡主却找上了公孙佳,章熙的旨意还没下,她目今还是郡主的称谓。她是来为纪莹传话的,内容就是“为什么”。
延福郡主道:“我倒不急,他们看起来急得要命!哎!你干得真是漂亮!把那妖妇的爪牙都拔了!当年……”她逃课想溜出宫玩耍,自己的贴身侍女就被杖毙,这笔账也还记着。
公孙佳听她快意的叨唠了一阵,才想起来正事,说:“妖妇可恶,可是我这个新嫂嫂有点可怜。你哄她个说法吧。”
公孙佳道:“何必去哄?嫂嫂告诉王妃,请王妃最好什么都别做。无害,也就不值得别人去针对了。”
延福郡主先悟了:“原来如此!不对,那妖妇岂不是也无害了?”
“王妃无害。嫂嫂只管传话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做。嫂嫂,陛下还没表态呢。”
延福郡主道:“好!我记下了!对了,你哥哥常被阿爹叫去议事,你遇到了他,帮我多看着他点儿。我自己的哥哥们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有先拜托你了!他行动不大灵便。”
公孙佳笑道:“知道啦。哥哥有陛下照顾着,你还担心?”如果说先帝更偏爱她爹一点,章熙就更疼钟源,各有各的缘法。
“当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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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有点闲了,心里空落落的,她缓步走到梓宫之前。因为身份、职务的关系,并没有人阻拦她。公孙佳轻抚着梓宫上朱、玄二色的漆画,悲中从来,心恸得竟无法哭出声。她竟在一个皇帝的丧礼上,突然意识到了她自己的亲爹是真的死了,她永远地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这悲恸突如其来,干张着口,眼泪不停的掉,将单宇给吓到了,她上前扶着公孙佳轻声说:“君侯……君侯……”
公孙佳开始打嗝,手按在梓宫上,厚重的梓宫衬得她的手掌过于纤细,用力也握不住什么,倒将漆上挠出几道浅浅的白痕来。
“我要去看看!”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接着是嘈杂的劝阻声,公孙佳弯着腰,缓缓地转过身去,泪眼朦胧里,仿佛是看到章晃远远的在冲着这个方向说着些什么。
“你怎么了?”一个冷静的声音近在咫尺,公孙佳循声看去,却是霍云蔚。
公孙佳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心意竟无法表述,她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珠:“难过。”
霍云蔚低声道:“我也难过,”又向章晃投去了厌恶的一瞥,“这个没良心的小子,真是可恶!我看,留不得了。”
公孙佳道:“明天就出殡了,回来再说吧。别在这儿,别在梓宫前,说这个事。”
霍云蔚一声叹息:“是啊!”转对梓宫长拜。
先帝出殡是在郊外,这路公孙佳很熟,她每年总要过来那么几次,为的是拜奠葬在陪陵里的公孙昂。后来要拜奠的人又多了钟祥,胡老太妃的墓也在不远处。此地若是拜奠,则一天刚刚够公孙佳打个来回。要是安葬,尤其是安葬皇帝,一天就回不来。
一行人跟着皇帝到了郊外,将大行皇帝入葬,天色已经很晚了,众人更待依照安排各到宿处休息。燕王却突然失声恸哭,比刚知道皇帝死讯的时候哭得还大声,一声叫着:“阿爹!阿爹!你把我带走吧!你走了,我也活不成了!我就要活不成了!”
这些日子下来,他想联系旧部也联系不上,反倒是有几个将校劝他:“陛下仁厚,殿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想见靖安长公主或者延安郡王等章氏的亲戚,统统无人接话,都让他老实认错,好好做人。章晃倒想再联系朱勋、公孙佳,依旧是用纪氏来做理由,却无法靠近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