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校尉道:“纪氏?对付他们,朝堂之上足矣!他们已见弃于天子!”
“世人看司空和外公之争是权势之争,怕他们俩的人怕的是太尉、司空的名头,却忘了这头衔是因何而来。十多年了,他们太久没有杀人了,人们忘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外公不能视事了,司空可还康健得很。当朝再没有另一个臣子有外公的血腥味了。我多少得让自己沾点味儿。”
单良也是支持公孙佳出征的,他对荣校尉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君侯的身体确实不能上阵杀敌,可你别忘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现在吃些苦头,是免得以后受苦。你也不想想,烈侯留下的部将被欺负得有多惨!再这么下去,君侯就要没有倚仗了。咱们也甭说那些虚的人,手里有兵,将士听你的,你才配说话!君侯现在倚仗的是陛下,陛下已老。且陛下看重君侯,好有一半儿是因为烈侯遗泽。遗泽从何而来?从来军功最重!日后相争,你出一张嘴,别人出一把刀!手上无兵,李铭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了!”
荣校尉道:“君侯还年轻,恐怕也争不过纪宸。”
公孙佳笑了:“他称病不朝,已然败了。”武人只是一柄刀,持刀人永远只有一个。
单良也笑了:“跟陛下撒娇,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吗?”
公孙佳道:“美人也不行。江山面前,美人不值钱的。”用武将最重的是什么?不是勇武,是“安全”,得能让上位者放心,相信这把刀不会划伤自己。公孙佳能说动皇帝,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变做可能,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自己或许不是最能打的,但是公孙家的忠心一定是能够让皇帝放心的。更重要的是,纪氏太不让皇帝放心了。
皇帝肯定能找到一个同样能平叛也同样忠心的人,比如钟氏、朱氏,但是,他们的年龄与眼光,公孙佳敢说都不如自己。她心里有数,如果钟家有跟钟源差不多的第二个人,钟祥都不至于把她也给算个人头去栽培。贺州勋贵里有一个跟她差不离的人,赵家也用不着把她亲娘娶进门。
钟、赵能看到的事,皇帝也能看到,她只要把一切摆出来,就有八、九分的把握拿下这一局。
出征不需要怀疑了,剩下的就是大略。公孙佳先说了自己的计划,先把各州的控制,最后才是围剿,更侧重于大局、整体协调,以及安抚百姓。
单良道:“不错,烈侯征剿多年,悍匪早没了。能再起烽烟,必是有人伤害百姓了。追责可以等平叛之后,行军之时咱们自己得留神不能犯同样的错。”
然后是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何处隘口是重要的地方一定要扼守,何处山头也很重要,但是被占据了,一定要夺回来。公孙佳道:“地方官府我来协调,你们管进兵的事。”
待议定,几人才散去,就等次日公孙佳到朝上最后争下出征的机会。
~~~~~~~~~~~~
次日,公孙佳上朝的时候,注意到朝上好些个人都到了。她是属于请假请得多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人也经常请假,这时候也都到了。
皇帝果然提到了出征人选的事。吕宏就提名纪宸,说纪宸虽然病着,但仍可勉力而行。赵司翰就说,纪宸为国操劳,这样的小事就不要用到他了,让他歇着吧,反正朝廷又不是没有人了。
公孙佳应更而出,请命出征。
别人也就算了,她一说话,钟保国跳了起来:“啥?你?你行吗?你站回去,我来!”
吕宏道:“少卿职责在宗正寺,不要扰乱朝堂。”
公孙佳道:“定襄侯荡平群寇从不落人后!”
本朝定襄侯一共有两位,一位是真的厉害,可惜已经死了,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个,眼前这个要把自己跟过世的捆在一起,这就是在胡搅蛮缠了。连御史都出来说:“那是烈侯!不是你!”
公孙佳道:“那是我爹!天下最该继承他的就是我!亲生的不像他,你们指望谁呢?”
严格将同僚后辈按了回去,自己说:“君侯体弱,不若在京师参赞军机,朝廷另派大将。”
“大将不是告病了?我却还站在这里,到底谁弱呀?”这就是指着纪宸的鼻子骂了。
吕宏道:“征北是在养伤。”
公孙佳道:“我说是纪宸了吗?就算是他,他伤了,我没伤。谁行?”
许多人的心头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名字——钟祥,这风格太熟悉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多少回了都是这样。自打钟祥中风之后,钟保国等人虽然还有点鲁莽气,但是不大会歪缠,朝堂从此缺了几分烟火气。大家以为从此朝堂要清静了,不想又来了一个公孙佳。
本来就不讲理,这要还是个女人,那就更缠不清楚了,何况她说的也不能讲完全没有道理。
吕宏说:“藓芥之疾,君侯何必?”
公孙佳道:“藓芥之疾,何必劳动大将?逼人抱病出征?我一个不争气的二世祖,刚好。陛下,您说是吧?”
皇帝冷声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事关安定,事关百姓!不是让你们争吵斗嘴分个上风下风的!”
吕宏等人都伏地请罪,只有公孙佳说:“陛下,开国立基臣不敢妄言,可是这剿寇平乱,我定襄府敢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他们干过几件安民的事?他们手下的家将亲卫又经过几阵?这些,我都有!我既承了父辈的恩泽,就要守住父辈的声望。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命政事堂与几个老将退后议事。
有经验如赵司翰,虽没入政事堂,却已明白——皇帝已经动心了。没有当场反对一件看起来有点荒谬的事,就代表着已经有了倾向。他小声凑到公孙佳身边问:“我不问你有没有把握,再有把握的事,也会有意外。我只问你,一旦出了意外,你有准备吗?”
公孙佳眼睛一亮:“叔父高见!叔父放心,就算刚才没有,现在也要想到了。”
赵司翰点了点头,说:“你的母亲和兄姐,有我们。”
公孙佳笑道:“那再送我一个哥哥?”她想好了,顺便要带点人质上路,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共同提携。几大家比较杰出的子弟,她打算点几个人,文的也行武的也行,一边给她出苦力,一边培养一点袍泽之情,有了功劳也分他们一些,让大家捆得更紧。她可不是纪炳辉那样的,有好处自己先要吃个饱才肯给别人留点剩饭。
赵司翰微笑:“你挑吧。你的眼力,我们放心。”
很快,政事堂和皇帝“商议”的结果就出来了。降下旨来,命公孙佳以定襄侯领兵出征,公孙佳正式被皇帝薅到御前,向皇帝陈述方略,兼讨论所领兵员将领问题。
第150章 生手
公孙佳穿过含义不同的种种目光, 跟着宣旨的宦官进入了偏殿。
她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大半儿,剩下的就看她如何在皇帝面前应对了。
皇帝对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深思, 双手背在手里, 手里握着一枝细竹,竹枝淡黄像是经常抚摸, 表面泛起一层柔光。公孙佳在他身后站定,没来由有些激动。
皇帝慢慢转过身来, 说:“过来看看。”
公孙佳事先有所准备, 照她爹部将的说法, 这一场剿平匪类场面不算大, 搁公孙昂刚刚发迹的时候兴许算个事儿, 现在对公孙家来说并不难。公孙佳以自己的眼光来看,他们提供的办法也没有什么毛病。
站到皇帝身边,皇帝问她:“你打算如何进剿?”
公孙佳也就把这些部将说的步骤给讲了出来, 她这也是拿皇帝来验证一下这些家将们的本事有没有忘,相较家将, 她更信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