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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又失所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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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调广州刺史的阮孚带着姝丽的少妻宋禕,从京城建康出发,一路南行。夫妻俩路过江西时,承蒙豫章太守史畴招待,在史太守府借住了一夜。

史畴有个绰号叫做笨伯,并非意指他愚笨,而是点出他t型笨重。晋朝的“笨”字用法在於形容肢t动作不灵活,无关智力。史畴就是头脑还算聪明,但举止笨拙的一个中年大胖子。他的夫人则恰恰相反,虽生过五个孩子,并且年过四十,却还是甚为jg瘦,站在笨伯的肥壮躯t旁边当然更显瘦。

笨伯史畴很ai吃,也很懂得吃。他嘱咐厨子摆出了一桌道地的江西名菜待客。桌上的大菜包括藜蒿凉拌腊r0u、辣酱汁j丁、粉蒸猪r0u片、鱅鱼头烧豆腐,配上瓦罐慢炖的茶树菇排骨汤,每一样都香腴美味。

席间,史畴注意到了宋禕专挑腊r0u之间的藜蒿、鱼头r0u底下的豆腐来吃。不过,史畴不予置评,只顾与旧识阮孚畅谈。

史畴建议阮大人离开豫章之前,一定要带夫人到豫章城外的梅岭去游覧,才不枉来过豫章一趟。原来,梅岭不但以满山梅树闻名,而且根据民间传说,梅岭的洪崖上那五口井,乃是h帝时代乐臣伶l退休後所挖凿。伶l汲取洪崖的井水来熬煮草药、炼制仙丹,终致羽化登仙…

“阮大人的新夫人既然擅长吹笛,阮大人怎能不带她去参观音乐始祖的遗迹呢?”史畴殷切劝道:“再说,梅花的花季在平地虽然差不多过完了,但是梅岭地势高,山上b较冷,就还有不少梅花还开着。即使只去赏梅,梅岭也值得去,何况还能凭吊伶l!若非明天不是休沐日,我得去衙署,我可还真想奉陪阮大人伉俪上梅岭啊!”

“假如史大人能亲自带我们上梅岭,那就太好了呀!”阮孚含笑回道:“只可惜不能耽误史大人的公事,我们只好自己去了。只要明天不下雨,我就带拙荆先到梅岭上走走,再回头来继续南下。”

宋禕在旁听着,不知怎麽,内心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於是晚餐过後,夫妻二人在客房中独处时,宋禕私下表示:最好不要耽误赴任的行程。

“那你不用担心!最多延误两个时辰而已。”阮孚气定神闲分析道:“即使晚几个时辰,甚至晚一天到广州,也无所谓。刺史是从事监察的官员,不必做行政工作,不像行政官员天天要管民间事务。换句话说,广州刺史算是闲差。我就是想做一份闲差,才好多一些时间陪你。另外,你听我跟好几个朋友讲过了嘛!因为你开始弹奏先父的月琴,所以我日渐萌生了一个构想,希望把先父的乐谱,还有谈论音乐的文章都整理出来,编成一本书。我在广州会b较有空,正好可以请你陪我一起编纂先父的作品。“

“嗯,编纂乐谱,我应当帮得上忙。”宋禕点头赞同道。

“你当然帮得上忙!”阮孚欣然笑道:“先父要是泉下有知,必定很高兴我娶了你这个音乐奇才,无师自通学会了弹奏他改良的四弦月琴,反倒是我并没遗传到他那麽多音乐天份。对了,话说回来,难道你不想去瞻仰音乐始祖的成仙之处吗?我可为了明天早晨要带你去,才有意避免宿醉,今晚少喝了几杯。早知道你不要去,我方才还不如跟史大人喝个痛快呢!”

宋禕得知了阮孚的心意,就自觉不宜再主张不去了,而柔声致谢:“感谢郎君如此为妾身着想!既然晚几个时辰到达广州也无妨,那只要明天早晨天气还不错,我们就去梅岭一游吧!”

这时候,节气正值雨水,加上最近这几天都多少下了一些雨,未免使得宋禕暗自认为:明天多半是个雨天。然而,次日一早她睡醒时,却睁眼瞧见金光闪闪的朝yan照进窗来。

夫妻俩刚刚起床,史太守府的一名丫鬟就前来禀报史大人已经出门办公去了,并且用托盘端来了两碗葱油拌米粉、一碗r0u饼汤江西的r0u饼等於打扁的大号猪r0u丸,以及一碗咸豆花羹,作为贵客的早餐。宋禕这才想到,自己吃素应是让史大人察觉了,才会交代下人分送荤素两种不同的热汤。宋禕未免由衷感谢史大人的细心。

早餐後,夫妻俩向史夫人告辞,接着呼叫侍卫把行李放上马车,就乘坐马车抵达梅岭山脚下。阮孚吩咐马车夫和骑马护驾的两名侍卫都待在山径旁边的空地上等候,只带宋禕走上了山径。阮孚脚踏他喜ai的登山屐,宋禕则唯恐在初春时节穿木屐会太冷,而穿着略厚的平底靴子。另外,宋禕也因怕晒而戴着帷帽。

他们俩皆不知,阮孚所穿的登山屐,後人称为谢公屐,很多後人都以为是谢灵运385-433所发明。然而事实上,史书只记载谢灵运ai穿这种木屐登山,并未提及创新。由此可见,登山屐在谢灵运的生年之前即已存在。

阮孚b谢灵运早生一百零六年,却也总在登山时穿着类似的包头木屐,下面有能够拆卸的前後两齿。遇到陡峭的斜坡时,即可把前齿拆下来踩上坡,或把後齿拆下来跨下坡。

梅岭山径在接近山脚之处坡度不大,阮孚就尚未卸去登山屐的前齿。他牵着宋禕的纤手,两人并排,徐徐前行,也观赏小径两旁梅树枝头在花季将尽时尚存的零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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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

忽然间,阮孚叫出了一声啊!宋禕连忙问是怎麽回事?

“肚子好痛!”阮孚蹙眉抱怨道:“大概是昨晚还有今天早上都吃太多了,不消化。”

“那,我们要不要下山去?”宋禕关切问道:“我们走了没多远,很快就回到山脚下了。山脚边有厕所。不如赶快下山去吧?“

“下山恐怕来不及了!”阮孚忍痛答道:“这腹痛太厉害了,像是急着要泻肚,得要到草丛里去将就一下。还好我随身带了几张草纸备用。”

说着,阮孚就独自匆匆走进了山径一旁的草丛。他很在乎宋禕的观感,不想给宋禕看到丑态,而快步绕到了附近最粗壮的一株大树背後去,好让树g挡住宋禕的视线。

宋禕坐到了山径另一侧的一块巨岩上等候。她虽没带沙漏计时器,却意识得到时间流逝,而感觉得到已经等了一刻多钟,但阮孚还没回来!她不禁越等越焦急…

心急的宋禕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就听见“啊————”一声长长的惨叫!她吓坏了,赶紧往阮孚的去处奔跑。所幸她脚上穿的是靴子,否则木屐没有後跟,容易下坠,必会妨碍跑步。

宋禕跑到了大树另一边,首先望见一名男子奔窜过草丛远去的背影,随後一低头,才惊见阮孚俯倒在血泊中,背部中了一刀!大刀的锋尖仍陷於阮孚的背脊里。宋禕当下大惊失se!

“郎君!”宋禕惊喊,随即扑上前,扶起了阮孚骨感的肩膀。

阮孚努力睁开了双眼,一见宋禕,就挣扎着说道:“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请别费力说话!我去叫人来背你下山找大夫!”宋禕庆幸阮孚还活着,急着要救他,以致不回应他的话,只管请他撑着,就飞奔下山去求救了。

稍後,阮孚的两名侍卫之一将他背下了山,放上了马车。宋禕在豫章城人生地不熟,唯有返回史太守府求援。

阮孚的侍卫将他背进了他和宋禕住过的客房,放在床上俯卧。他背後所中的大刀照样深陷皮r0u,无人敢拔。史夫人派人分头去延请大夫、禀告史大人。不消多久,大夫就赶来了,史畴也回府了。

大夫小心翼翼从阮孚背部皮r0u间取出了刀锋,却止不住如同泉涌的血ye。在众人面前,大夫摇头叹息道:“很抱歉!失血过多,实在回天乏术!”

宋禕听了,顿觉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宋禕发现自己躺在另一间客房的床上,也瞅见瘦削的史夫人坐在床沿。

“你终於醒了!”史夫人温存嗟叹道:“你还年轻,要节哀顺变啊!”

“阮大人呢?”宋禕一时之间没听出史夫人的言下之意,急切问道。

“这,阮大人他———”史夫人略带艰涩答道:“他已经不在了。”

“什麽?”宋禕拒绝相信,惊恐叫道:“怎麽会?不会的!今天早上他还好好的!”

“大夫说阮大人失血过多。你昏倒之前,亲耳听见的呀!”史夫人无奈回道:“我家大人已经为阮大人买了上等棺木,就等你做主,看是要尽快在当地安葬,或是要护送灵柩回京。”

“我————”宋禕哀泣着,差点发不出语音来,但勉强哽咽道:“他带我去过京城北郊的阮家墓园。我想,他会b较喜欢自己家族的墓园。”

正是为了要让阮孚得以长眠於阮家墓园,宋禕尽管悲痛伤身,却只在史太守府休养了两天,就强自打起jg神来,准备送棺返京。这一天恰逢休沐日,史畴在家。宋禕与史夫人话别後,就依照礼俗,到史畴的书房去向他辞行。

不料,史畴单独面对宋禕,竟然压低嗓门说道:“等你回到了京城,办完了葬礼,安心休息一阵子以後,欢迎你随时再到豫章来。”

宋禕起初没听懂史畴话中有话,仅仅黯然答道:“多谢史大人的善意!只不过,豫章对我而言,是个伤心地,难免不愿重返。往後只能等史大人有机会带夫人进京,再报答两位的恩情了。”

“噢,你没会过意来啊!”史畴悄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阮大人去了,你无依无靠,不妨来投奔我。虽然我家夫人有点凶,倒是向来嘴y心软。只要你肯,我会有办法说服她。”

宋禕惊呆了!纵然她自知貌美,到处x1引男人的目光,也看得出来史畴并不例外,但她真料想不到,史畴竟会不止於暗中欣赏,而有胆量表白!

惊愕的宋禕怔忡了片刻,才尽量客套回道:“阮大人生前对我情深义重,我无以为报,只想为他守着,不考虑别的出路。史大人的一片好意,我只有心领了。请容我就此辞别!”

柔中带刚的话声方落,宋禕不等史畴再开口,迳自转身走出去了。肥重迟缓的笨伯来不及阻拦,只得任由宋禕离去。

在回程的马车上,宋禕回忆阮孚遇害的经过,越细思,越觉得不对!史畴处理阮孚的命案,完全归咎於盗贼谋财害命,而阮孚挂在腰带上的荷包也确实被凶手抢走了,但问题是,光天化日之下,梅岭山径人迹罕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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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怎会潜伏於山径旁的草丛中?况且又不是成群结夥落草为寇!宋禕清晰记得,自己闻声赶去时,只见一个盗贼在突袭阮孚之後逃逸。

那真是一个盗贼吗?或是奉命杀人的狙击手?难道,史畴见se起意,以致动念除掉障碍?假设史畴真有意杀害阮孚,那麽,阮孚在梅岭山径上之所以腹痛,起因是八成是他早餐独享的r0u饼汤含有泻药!葱油拌米粉和咸豆花羹则不含药物

宋禕推理至此,几乎可以断定史畴有罪,却很难置信史畴只为夺人之妻,就谋害同为朝廷命官的阮孚!史畴怎能不顾忌上级有可能追究此案?除非,那根本就是上级的指示!是庾亮记恨阮孚,不甘心任由阮孚远离京城官场,而密令史畴设下陷阱…

倘若阮孚命案真有幕後主使人,最有嫌疑者自是庾亮!宋禕一方面如此推断,另一方面却也同样深知,自己既没有证据去告发庾亮,也没有能力去报复庾亮!一种无力感笼罩住了宋禕,加重了悼亡的y影。宋禕痛不yu生,满脑子只想要在为阮孚办完丧事之後,追随良人於地下…

仲春时节,在东晋京城建康东郊,原属前丹yan尹阮孚的小型别墅墙内,後院繁花似锦。然而,阮孚的遗孀宋禕却无心到户外赏花。自从阮孚下葬以来,宋禕已有三天粒米未进。她身t太虚弱,起不了床,到了下午还病恹恹躺在床上。

宋禕回想料理丧事时,虽将阮孚安葬於他的亡妻坟墓旁边,但特地在阮孚的墓碑另一侧预留了空位,准备将来留给自己。因此,悲痛yu绝的宋禕未免开始考虑:要用什麽样的方法,提前到阮孚身边去陪伴他?

经过了一番沉思,宋禕唯恐服毒、上吊之类快速自尽方式会给老管家带来麻烦。原来,阮孚带着宋禕调往广州之前,把京城内的官邸还给了朝廷,随後遣散了大多数佣人,另将少数佣人调往京城东郊的自购别墅,仍由老罗管理。老罗年事已高,倘若别墅之中出了自杀案,难免有人去报案,引起官府派人来调查,那可会害得老罗疲於应付…

由於不想閙出引人瞩目的命案,宋禕决定绝食,慢慢伤身殒命。反正宋禕在阮孚遇害之後,胃口一直很差,吃得很少,只是阮孚入殓之前,宋禕得要有t力治丧,才勉强吃一些。等到阮孚入土为安了以後,每天丫鬟送到夫人卧房来的三餐,宋禕就从只吃少量变成了一口也不吃,改把少许饭菜包进一张草纸,扔进垃圾桶去。这种做法能让下人来收碗盘时,看不出夫人什麽也没吃。

不再进食的宋禕竟然并不感到饥饿,但偶尔会口渴,而她也让自己喝些清水,因为,她晓得只靠饮水维持不了生命,不必强迫自己忍渴。她预估这样下去,迟早会生病。那麽到时候就算是病故,不会惊扰官府了。

正在宋禕这般默默思量之际,丫鬟鹊儿进房来禀报:“启禀夫人,有一位谢公子求见。”

宋禕可想而知,这位谢公子必然是谢尚。不过,无论来人是谁,宋禕都不想见。她提起了气如游丝的嗓音,吩咐道:“你去告诉谢公子,我有点头疼,不宜见客。”

“是!”鹊儿答应了一声,就照做了。

过了不到两刻钟,鹊儿又走到了宋禕床边,这次带来了一叠文件,并且禀告道:“夫人,谢公子嘱咐鹊儿要把这一叠纸转交给夫人,说是阮大人生前拜托他叔父帮忙寻找的乐谱,都是阮大人的尊翁生前写的乐谱。”

宋禕听了,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乐谱总能让她振作jg神。她赶紧从鹊儿手中接过了整整一叠乐谱来翻看。

鹊儿则接下去陈述道:“谢公子还说,明天下午他还会来,专程来跟夫人讨论,如何把这些乐谱,还有阮大人原有的那些乐谱以及文章都排出顺序,编成一本书。”

“知道了!”宋禕点头回道:“你退下吧!”

鹊儿离去後,宋禕满脑子思cha0起伏。她记得在太常卿谢裒做东的饯别宴结束後,谢裒送客时,阮孚曾经面对着谢裒,郑重表示:此行匆忙,行前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做到,就是先父生前创作的乐谱有些散失了,没能找到。或许某些朋友手中有先父的遗作,也愿意归还。如果幼儒兄碰巧问到了,能收回来几篇,麻烦寄到广州去…

为先父出书,既然是阮孚在赴任途中遇害之前,最热衷要达到的愿望,宋禕身为他的未亡人,怎能不替他实现遗愿?宋禕转念至此,就开始细读谢尚送来的乐谱。为了要有jg力来研究这些乐谱,宋禕在当天傍晚吃下了鹊儿端来的晚餐,竟把一碗白米饭和一菜一汤都吃光了!

次日在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将尽、酉初下午五点将至的时分,谢尚再度来访。宋禕在小屋的前厅接待他,亲口向他道谢。

谢尚望着宋禕憔悴的模样,深感心疼。本来,谢尚初见宋禕时,阮孚的继室新娘宋禕虚岁虽有二十九,看来却像二十出头,难怪谢尚以为宋禕和自己年庚相近。不料仅仅一年多以後,新寡的宋禕双目红肿,加上暴瘦导致她脸上冒出了眼下纹和法令纹,尽管这些细纹还算浅,却让人看得出她有三十岁了!只不过,谢尚视之为悼亡造成的暂时现象,并未据此估计宋禕的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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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孚去世所带给宋禕的心灵打击,反映於形t上,b起司马绍崩逝引发的伤痛还要严重。这其实很容易理解,因为宋禕与司马绍之间纯粹是狂热的恋ai,而宋禕对阮孚的感情之中,ai情成份固然较少,却另有更深的依赖与依恋。哀悼阮孚之於宋禕,简直像是同时丧夫又丧父…

尽管宋禕的美se因过悲而稍减,她依然是谢尚眼中的天仙。谢尚凝视着宋禕,抑制着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尽量采用礼貌的语气,诚恳说道:“阮夫人不要太客气!阮大人生前是先父与家叔的好友,我能为阮大人略尽绵薄之力,实在是我的荣幸。盼望从今以後,我能帮着阮夫人,一同完成阮大人的遗愿。”

“你,要帮着我一起完成阮大人的遗愿?”宋禕很意外,怔忡问道。

“是的!”谢尚点头确认道:“鄙人虽然才疏学浅,可是在音乐方面倒还有点素养,也会弹阮大人尊翁仲容先生改良的月琴。相信我们两人同心协力,必定能够编出一本值得传世的《阮仲容集》,可让阮家父子两位含笑九泉。”

“以谢公子的音乐才华,当然是编纂这本书的最佳人选。只是先家翁的文章、乐谱篇数都相当多,而且篇章之间并无连贯,要逐一校对,再加以编排,恐怕必须花很多时间。不好意思耽误谢公子太多时间!“宋禕委婉提出了顾虑。

“那无所谓啊,我有得是时间。”谢尚轻快回道:“鄙人年方弱冠二十岁,朝廷尚未赋予重任,目前不过在会稽王府,充当会稽王友,也就是会稽王的幕僚。会稽王年纪还小,尚未离京之藩,我在京城的会稽王府,等於只是小王爷的陪读而已,相当清闲。”

“就算谢公子职务不忙,平日当班的时候,想必也还是要待在会稽王府,不得擅离。”宋禕提醒道。

“没错!”谢尚承认道:“平日我通常要到申时过半下午四点才离得开会稽王府,之後没多久就该用晚餐了,未免难以在晚餐之前做多少事情。不过,阮夫人一定晓得,官员每五天有一个休沐日。我在休沐日即可一早过来,在府上待一整天,协助阮夫人整理书稿。”

“那岂不是占用了谢公子的假日?”宋禕迟疑说道:“如果要这样做,真得请谢公子收费,否则我於心难安。坦白说,因为我学问不够,所以先家翁有些文章之中的典故,我看不懂,得要请较有学识之人来写注释才行。那应是需要出钱聘请。要是请谢公子来做,也该付费才对。”

“不!”谢尚推辞道:“阮、谢两家乃是世交,阮夫人怎能如此见外呢?我决不会收阮夫人一分钱。“

“谢、阮两家固然很有交情,我与谢公子却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如何能白白受惠?”宋禕争论道。

“你别当是你白白受惠,只当我是为阮大人做的,不就行了?”谢尚改以诙谐的态度回道:“不然,我每逢休沐日过来,你都请我吃午饭,那你对我就有所回馈,不是白白受惠了。”

宋禕说不过谢尚,只好依他所言,让他在休沐日来合作编书。於是从此,宋禕与谢尚每五天有一天镇日独处。

在合作编书流程之中,宋禕与谢尚不禁庆幸彼此思路往往不谋而合!例如,两人不约而同拿出了自己的四弦月琴,轮流按照一篇篇散谱来演奏,要是发现某篇乐谱上有哪个音符弹出来不太对劲,有可能是阮咸的笔误,两人就商议要怎麽修改。等到每一篇乐谱都确定无误,两人则都想要把阮咸的所有文章放在此书前半部,乐谱放在後半部,也都主张写景的文章和乐谱要依据所写季节,先大致分为春夏秋冬四类,再藉由所属节气来细分,按照时序来排列前後顺序。

後来,到了书稿顺序排好、内容初校完毕之时,生活中的季节已经由春入夏。随着天气渐热,宋禕与谢尚见面时,两人身上衣衫都较薄,脚上的布鞋也换成了木屐。宋禕眼看谢尚穿木屐来,顿时想起了阮孚收藏的男用方头木屐有好些尚未穿过,依然崭新,不用未免可惜

稍後在言谈之间,宋禕提出要让谢公子回家之前,试穿阮大人遗物之中的几双新木屐,若有合脚的,即可带回去。谢尚则毫不客套,欣然接受了宋禕的好意。

这一天傍晚,谢尚试穿曾由阮孚上过蜡的新木屐,发现尺寸都正好。谢尚虽b阮孚生前高出了约莫後世公制的四公分,双脚大小却相同。

在试穿木屐的过程中,谢尚低着头,不止挑选木屐,也留意宋禕在一旁赤脚穿着圆头人字形黑布带木屐,露出了白净瘦秀的脚趾。谢尚忍不住开口赞美道:“你的脚好漂亮!”

宋禕乍听之下,涨红了脸。她也记起了阮孚说过同样的赞语,而顿觉感伤…

谢尚瞧见宋禕面红耳赤、一声不吭,不禁唯恐得罪了宋禕,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太造次了。以後再也不会了。”

“没事!”宋禕故作淡定回道。

然而,等到谢尚选中了一双寳蓝se缎面人字带的方头木屐,宋禕忽然开口说道:“谢公子,既然书稿的顺序排定了,初校也做完了,而我也已经向谢公子学到了不少知识,那麽,第二次校对,不如乾脆让我单独做,别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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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谢公子了。”

谢尚听得一怔,神se立即显得黯然,但他保持风度,潇洒回道:“好!那等你第二次校对完工,如果想要我再看一遍,随时派人通知我。”

宋禕深深点头。

然後,谢尚把他要的木屐装入宋禕给他的一个藏青se布囊,就告辞了。宋禕目送着谢尚很像司马绍的瘦长挺拔背影,蓦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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