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路上的击鼓亭里再次响起鼓声。
只是这一次的鼓声却并不是为了向城内之人通报消息而响。
“咚!”
“咚咚!”
先是一响,而后是两响。
随着进攻的时机即将到来, 随着城下的豹骑将军抬起钩镰枪, 又将枪尖缓缓往下, 对准前方的敌人,鼓声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那让所有人都屏息起来,且心跳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快。
此时分明依旧是王城的寒冷初春,然却有人滴下汗来,且用舌头轻舔干裂的嘴唇。
而后俞松谋高喝一声,鼓声就此停止,而城楼上的箭阵则也向更远端的敌人射去箭雨。
豹骑将军与子楚太子便是在敌军陷入到了兵荒马乱的这一时刻向前发起了猛攻。
宫城,
太子寝宫。
赵灵微的千鹘卫们替她拉起了纱帘,也替赵灵微解下了她身上的战甲。
然而那白色的帘布却并非是为了遮挡那名年轻医师的目光。
先前险些真要了赵灵微命的魏玄冲现在就被押在殿前,解了兵器,也被绳子捆实了手和脚。
清水与烈酒已然备好。
然而在赵灵微要让人替她解开白色的里衣时,那名擅长处理外伤的年轻医师却是不知自己应不应当把眼睛放在这位绝色美人的身上。
公主殿下察觉到了对方的犹豫,反而是在控制住了声音中因疼痛而起的颤抖后说道:
“不必局促。你乃医者,替我处理伤口,总得比我身边的侍女更擅长吧?”
“是。”
年轻的医师于是将视线往下了些,仅落在赵灵微的伤口所在的肩膀。
她的伤只在肩膀处,于是身边的侍女也仅将她的里衣褪至肩膀,露出那其实并不狰狞的刀伤。
医师看了一眼伤口,目光中便有了些许的异样。
但他还是低着头说道:“还请太子妃将衣服再往下解一些。否则,伤口会不好包扎。”
闻言,赵灵微便干脆将整条胳膊都露了出来,让医师好替她清理伤口。
这道伤口明明是赵灵微在情急之下用来陷害魏玄冲的。
然而这位兰陵长公主之孙却并没有出声去讥讽她。
当面色发白的赵灵微走进拉起了帘子的地方,并坐于榻上之,曾在年幼时见过慈圣皇帝数次的魏玄冲不禁将这对祖孙做起了比较。
在这样的时刻,他尤其会想起坐在先皇的龙椅之后,垂帘听政的陈瑶。
那应当,是将咄咄逼人藏在了温柔表面之下的。
此时的赵灵微让魏玄冲觉得她既像那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又偏偏在许多的细节之处与之有所不同。
可不等他细想,本应咬牙忍耐的赵灵微却是开了口。
“魏公子,所以你……当真是我的表哥?”
与之隔了一道帘子的人,看起来虽比赵灵微大不了多少。
然他被迫离开神都的时候,年纪也不大。
再加之赵灵微的父亲从来就不爱、或者说是不敢在家中提及自己的母亲是如何残害忠良的。
因而在赵灵微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魏玄冲这么一个人。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正被医师已沾了烈酒的布触碰伤口的赵灵微“嘶”了一声。
在咬着牙缓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说道:“你命城外的那些人投降吧。”
魏玄冲笑了:“莫不成,太子妃会认为,就这么一点稀薄的亲缘,便能命我降了?”
赵灵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在帮你。”
这回,魏玄冲的眼中就真是有了讥讽之意了。
可赵灵微却是态度真诚地说道:“子楚太子与豹骑将军都在王城。此战,他们根本毫无胜算,不过送死而已。你明知这一点,却不让他们投降,等将来见到那些尸体,你难道不会自责吗?”
如此话语,竟是让魏玄冲……怔愣了。
因为他原本以为,与他隔着一道纱帘的和亲公主会对他说:
——“此战,尔等必败。你若及早命人投降,或还可将功折罪。若是晚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但太和公主没有这么说。
并且,这也是让魏玄冲有着深深憎恶的那个女人才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