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薇只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开始忙碌。她在柜子里搜罗了半晌,也只找到了一把面条、两枚鸡蛋,此外就是调料了。
将这话一说,赵瑾之立刻道,“就吃面条好了。”
按照赵瑾之的适量,清薇将一把面条都下了,又把鸡蛋打进去,做好之后才发现碗里根本放不下,索性找了个盛菜的盆,装满满当当的一盆。
“没有青菜,味道怕是差了些。赵大哥将就着吃吧。”清薇将盆放在赵瑾之面前,含笑道。
赵瑾之也不介意,端着盆就开始吃。他在军营里混的时间长了,与清薇又算熟悉,从前也在这里吃过面,大约也的确是饿得狠了,所以便不怎么拘泥小节,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没一会儿,盆里的面就去了一半。
这样子虽然不好看,但清薇承认,看到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别人吃得那么香,感觉相当有成就感。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调侃道,“慢些吧,你这样子怎么像是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说着又给赵瑾之端了一碗水。
赵瑾之肚子里填了面条,这才觉得有了底,开始放慢速度,也总算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姿态,抬头对清薇道,“正经是好几日没吃过饭了。”
“是军中的粮饷不够,还是赵家没你的份例?”清薇不太相信,“无论如何,总不至于少了冠军侯这一口吃的。”
赵瑾之道,“吃的自然有,只是没空。先是紧赶慢赶快马加鞭的回来,日常只能吃些干粮,路上停下买个热乎的馒头都要算计时间。回来之后自不必说,忙完了宫里的事,家里也有许多人要应付。也不知这么多亲戚故交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也不见人影。你还不能不搭理他,否则一顶发达了就忘本的帽子就扣到你头上了。我每天上了朝回来还得应付这些人,说得口干舌燥,哪有空好好吃饭。”
见清薇脸上若有所思,他又道,“其实我倒也罢了,一个武人,谁也不指望我。只是二叔才刚入阁,若这时候传出这样的名声,到底不好。”
“为何不好?”清薇问。
赵瑾之道,“二叔入了阁,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这些非议自然能省则省,免得给别人留下攻讦的把柄。”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二叔的想法?”清薇闻言一哂,“这思量未免也太周全了些。只是也不想想,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哪一个被参的折子摞起来没有一人高?人无完人,总有不足之处,自然也难以杜绝别人的评说。若心思只在这上面,只怕也走不了多远。不过依我看,赵相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这恐怕是你那二婶的担心吧?”
赵瑾之本来还想遮掩一番,说是自己的想法,但既然清薇已经看出来了,他也就不再隐瞒,点头道,“可不正是。这番话她在我耳边说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二叔的事情,她比谁都着紧。她是长辈,开了这口,我也不好拒绝。不过清薇这样一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们赵家要做的是纯臣、孤臣、直臣、诤臣。这些不论哪一个都免不了被人诽谤攻击,如果为了这个就要八面玲珑四处讨好,那岂不成了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这绝不是御座上的天子所希望看到的,到时候赵家的地位就危险了。
赵瑾之很清楚,现在赵家是风光,但是这种风光是有风险的。一旦稍微不慎跌落下来,立刻便会有一群人群起而上,想取而代之。这并不是大家彼此有仇,只不过利益只有这些,给了你他就没有了,你得了,自然就免不了被别人惦记。
这种问题,再小心也没有用。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路,踏踏实实的走过去才行。
他这几日也是忙昏头了,让二婶一说就忘了这些。倒是清薇,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想清楚之后,他也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面条吃完,然后才对清薇道,“清薇好像总能把事情看得很清楚,我自叹弗如。”
“大约是因为我从来不在局中,反而能不受束缚。”清薇自嘲道。一个宫女,看得清楚不清楚,谁会在意呢?哪怕把事情摊开来给她看,也是不怕的。
赵瑾之盯着清薇看了一会儿,才说,“我有时倒希望你在局中。”
而不是眼前这样,理智、清醒、聪明、沉稳,却让人怎么都无法放心。因为她看上去好像不会为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件事而动容。
但赵瑾之希望自己是那个意外,他希望能在清薇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如果正好是因为自己,那将是他此生最荣幸的事。
清薇自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疑惑。赵瑾之也不解释,自然的转开了话题,笑问清薇,“又是一饭之恩,又是指点之恩,我该如何报答你?”
“既是报答,自然看赵大哥的诚意,你若问了我,又岂能叫报答?”清薇道。
赵瑾之道,“我倒是有一份大礼要送你,只是现在不方便,回头让人送来。还有一份小礼是从西南带回来的,你在这里稍待,我去取来。”说着就熟门熟路的翻墙回了自己那边。
清薇原以为他会说那些俗套的“以身相许”一类的话,不意赵瑾之忽然变得正经了,心里反倒有些不习惯。反应过来之后,她也暗骂自己,难不成正经反而不好?
没一会儿,赵瑾之就扛着一个箱子回来了。箱子很大,不过看赵瑾之的样子,里面的东西应该并不算沉。
清薇等他把箱子放在自己面前才问,“这是什么?”
赵瑾之道,“打开看看。”
总归不会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清薇略略犹豫,便上前将箱子打开,然后怔住。
这箱子里装着的是各种色彩斑斓的布料,看样子应该是西南那边流行的,中原很少见到。她小心的将其中一块取出来,展开。布料的底色是一种很漂亮的深蓝,就像入夜时的天空。上面则染了各种颜色的花样和图案,想必是西南本地的花草和小动物,染布的手法清薇也没有见过。她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将布料一寸一寸的摸过去,才赞叹道,“真漂亮!”
“我一看就觉得你会喜欢。”赵瑾之道,“市面上能够买到的就是这些了,还有两块是我特意去请当地的阿婆帮忙染的,听说这种布已经好些年没有出过。”
他说着翻出了两块绿色的布,上面印着各种颜色的图案,看上去十分鲜亮,也非常赏心悦目。但仔细看才会发现,这些图案,全都是由各种形状的虫子组成的。若是普通人看了,不免会脊背发寒。但清薇自己却十分喜欢。0
这些布料都不算珍贵,但要将它们收集起来也并不容易,得亏赵瑾之打仗的间隙还惦记着给自己带这些。清薇一一看过了,这才抬头看向他,认真道,“多谢赵大哥,这些布料我很喜欢。”
赵瑾之便笑了起来,“能得清薇一句称赞,便不枉我辛苦将它们运回来。”
布料都拿出来之后,清薇才发现底下还放了别的。都是一样一样的银饰,造型别致,基本上都带着小铃铛,轻轻一晃便叮叮当当作响。这也是西南特有的首饰,京城极少能见到。
清薇看着眼前这些布料和首饰,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在书上看到过的关于苗女的描述。此刻,那原本面目模糊的苗女忽然具体而形象地起来。她穿着五彩斑斓的衣衫,身上带着大量的银饰,赤着胳膊和腿脚走在街上,每迈出一步,浑身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清脆悦耳。
带着一种年轻的自由,充满活力与朝气。
……
正如赵瑾之所说,这份礼物只是带回来给清薇把玩的。他真正要送的大礼,第二天才让孙胜送过来。
——正是之前清薇带回来的华氏和和姚老八。这两人之前或多或少有些对不住清薇之处,为免打草惊蛇,清薇也没对他们做什么。毕竟各为其主,自己在其中也不是没有盘算和推动,所以清薇也没有非要找谁清算的意思。却没想到两人被赵瑾之抓住,又送了回来。
“你们将军没说送他们过来干什么?”清薇想了想,问孙胜。
孙胜道,“将军没吩咐,只让把人交给姑娘,想来姑娘想怎么处置都行。”
清薇好笑,“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权利处置他们,留在这里也不知要怎么办,你把人带回去吧。”
孙胜心中暗暗叫苦,连忙劝道,“姑娘快别这样说,我把人带回去,怎么同将军交差?再说了,这两人是庆王党羽,若被朝廷抓起来,杀头都是轻的,至少也是个诛九族的大罪。他们倒巴不得被带到姑娘这里来呢,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姑娘这也算是救人一命,总不成又把人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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