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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
顾舒容的手被攥疼了, 懵了一下,抬起头道:“您,您别激动。”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忌情绪起伏, 她按着老太太坐好, 才解释说道:“不是咱们镇上的姑娘,是陈家村的……”
将顾亭远说亲的这事, 跟老太太讲述起来。她很满意陈宝音, 因此讲述的时候,眉眼间透着喜欢。
老太太听着, 不由得叹了口气:“唉!”
听着老太太叹气,顾舒容心口一紧, 忙问:“老太太, 可有何处不妥?”老人家活了一辈子,经验足,莫非看出哪里不妥当?
“没有什么不妥。”老太太捶了一记自己的老腿, 惋惜道:“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啊!”
顾舒容一怔:“您,此话怎讲?”
老太太指了指门外,手指抖着, 恨其不争地道:“还不是你伯父?早先看上个白眼狼,倒错过真正的好儿郎!”
听到这里, 顾舒容心念转动, 有些明白过来。王员外早先看上李舟, 她是知道的。怎么, 现在看上阿远了?
要说王小姐, 也是个不错的姑娘。若是没有陈宝音, 她会考虑这门亲事。但既然已经有了陈宝音,她心里转过一圈,面上露出好奇:“白眼狼?是说……李公子?”
“李什么公子!呸!”老太太厌恶道,“幸好这门亲事没成。不然哪,可害苦我家秀秀了!”
这事王家没往外说,老太太在家跟王员外骂了半天,不解恨。正好顾舒容是个品格好的,又不多嘴,老太太便跟她倾诉起来:“前日子亭远提醒你伯父,你伯父入了心,便叫人去打听……”
那日顾亭远提起,他跟李舟有阵子不搭话了,王员外心中吃了一惊。
顾亭远这个孩子,王员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可是,李舟也不差啊!这是他看中,想招为女婿的人啊!
李舟生得一表人才,论起读书也很刻苦用功,来年下场,当是前程似锦。再者,他孝顺母亲,爱护幼妹,论品格也没得说。
王员外看了许久,梨花镇上就没有比李舟更好的人选了。既可以给女儿托付终身,又可以让王家更上一层楼。因此,时常示好,建立雪中送炭的情谊。
谁知,李舟并非记恩的人!
顾亭远的话,只是让王员外吃了一惊,心里还有些不信,于是叫人去打探。一开始,也没打探出什么,得到的消息跟从前一般无二。直到家仆继续打听,终于打听出了不同的消息。銥嬅
从前李舟有个邻居,借过他一斗米,后来那邻居家中有人生病,变卖家产,不复从前,李舟并未接济,而是不与其往来。
家仆问他,之前怎没听说过?那人回答说:“李公子文采斐然,今后必定前程似锦。我败坏他的名声,日后岂有好日子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李舟其人,负过的人当不止是顾亭远和那个邻居。王员外心中已经生出退却之意,自家示好这么久,李舟也未过分殷勤,他还当李舟面上抹不开,或者傲骨不弯。此番看来,未必如此。
倒不如算了,免得误了秀秀一生。
王员外就一个女儿,只想让她尽善尽美,本以为十全十美的李舟,原来颇有不堪,那还追求什么十全十美?于是,他想到了顾亭远。
最先王员外就考虑过顾亭远,但顾亭远身量单薄,比不得李舟英武坚毅,且顾亭远性子温吞,瞧着便有些软弱,不如李舟的果敢有担当。
只是如今看来,身量单薄或是沉浸读书所致,并非不健康。性子温吞,却不是软弱,只是性格温和有礼罢了。既如此,何不考虑他呢?
这世上既无十全十美之事,那九全九美也可。王员外瞧上了顾亭远,便跟自家老母亲一说。老太太也是愿意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顾亭远竟然在说亲了!
“我家秀秀没福分。”老太太叹息道。
顾舒容忙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是我家阿远配不上秀秀小姐。”说着,把自家弟弟一通贬低,“倔得不行,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啊,天天为他cao碎了心。”
但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老太太心里清楚,顾亭远除了身量单薄些,性子温吞些,并没有什么不好。
之前有李舟在前,王家觉着顾亭远逊色两分。如今李舟的真面目被揭露,再看顾亭远,就是难得一见的好儿郎了。
只可惜,再好也不是他们家的了。
说了会儿话,老太太乏了,便叫人包了些桂花糕,炸果子,送顾舒容出去了。
“不必送了。”顾舒容谢过了婢女,提着篮子,迈出王家的门槛。走出好一段,她脚下停住,仰头看天,长长出了口气。
这王家,以后少去了。
她今年二十有五,最好的年华已经错过了,若是嫁人,不会有多好的人家给她挑。嫁过去,要么是鳏夫,要么是身体残疾的男子。顾舒容都看不上。
她要嫁,就嫁如意之人。倘若没有,那便不嫁。
', ' ')('顾舒容脸色淡下来,整整神情,重新迈开步子,往菜市场方向走去。
陈宝音和二堂嫂、三婶、五婶在城门口会和。
“回吧。”
四人挎着的篮子都装满了,顶着日头往陈家村赶。
“都买了啥呀?”
“我在卖布的门口,瞧了好一出热闹呢!”
“东街口那有个支铺子的书生,瞧着俊秀斯文的,我给了他两文钱,他给我家铁蛋起了个好名儿呢。”
几人说着话儿,打发时间。听到五婶这么说,二堂嫂就问:“起了啥名儿呀?”
五婶一开始还不想说,二堂嫂就笑道:“咱不跟你用一样的。再说了,咱家也有识字的,呶。”嘴巴一努,看看陈宝音。
陈宝音就笑笑。
五婶犹豫了下,说道:“叫陈敬德。书生说,这是取自古诗的一个名字,意思是品德高尚。”说到这里,她看了陈宝音一眼,往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纸,“宝丫儿,你给看看,这写的字对吗?”
书生给取了名字,还写了下来,给她带回来。
陈宝音便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禁眉头一挑。
“咋了?写的不对?”五婶慌了,她可是花了两文钱呢!
“对的。”陈宝音说道,将纸张重新折起,递还给五婶,“是字太好看了,我惊讶了一下。”
五婶一听,神情顿时松下来,笑得有些得意:“那是,我看过他的字,我才叫他给取的。”她那么傻的吗?随随便便相信人,就让人取名字?
其他人也要看,五婶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拗不过,半推半就的拿出来:“看吧,看吧,可不许弄皱了,我要给我家敬德存着呢。”
陈宝音听着她们说话,眼前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字。清瘦劲锐,傲骨内敛,正是每日都会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顾亭远的字。他去支摊了?两文钱,取一个名字?眼里涌动思索。
说着话儿,路程不知不觉赶完。进了村子,四人先后散了。
陈宝音最后衤糀一个进家门。
“姑姑!”
“姑姑回来了!”
陈宝音笑着,看着兴冲冲迎上来的兰兰和金来:“嗯,回来了。姑姑给你们安排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做好了!”兰兰和金来大声回答。
他们上午教其他人,为了比谁教得好,还分了两队。
“姑姑,下午你考他们。”金来说道。
兰兰的眼睛里也闪着光:“嗯,考他们。”她不会输的!
“好。”陈宝音点点头,笑着进了屋。
杜金花端来一碗水,说道:“去,去,别缠着你们姑,让你们姑歇会儿。”
“奶奶,姑是用脚走路,用嘴说话的。”金来辩驳道,“我们跟姑说话,姑不累。”
杜金花一听,瞪起眼睛,转头问道:“说话是不是用脑子想?用脑子想,还不累?你读书背诵不累吗?”
金来张大嘴巴,呆了。
“去,去!”杜金花一摆手,让破孩子赶紧滚。
金来乖乖出去了,兰兰也出去了。
陈宝音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满满一篮子,有陈有福要的芝麻面饼,她买了十个,大家都尝尝。有大嫂要的布,陈宝音挑的印花条纹的,兰兰现在又黑又瘦,像桃粉色鹅黄色都不衬她。有二嫂要的蜜饯儿。
“你给自己买了啥?”杜金花抱着一沓饼,心疼得不得了,多沉啊!
陈宝音拿出一根木簪,摇了摇:“我给自己买了根簪子。”是桃木的,上面镶嵌了玛瑙,好看着呢。
“咋不买根银的呢?”杜金花问道。
陈宝音笑道:“太招眼了,娘。”全村子里戴银簪的也没几个,一把手数的过来。
“那胭脂呢?你咋不买?”杜金花又问道。
胭脂?说实在的,陈宝音从前用的胭脂,都是几两银子一盒。用过了好的,其他的就看不上了。
“娘,我长得这么好,哪还用得上胭脂?”她把脸凑过去,“你看,你看,白里透红,好看着呢!”
杜金花却说不出一句“臭美”,只有心疼。宝丫儿还是黑了的,比不得刚来那会儿,皮肤像是刚剥壳的鸡蛋,那叫一个白嫩嫩,水当当。
她心里难受,摸着闺女的脸:“宝丫儿,你瘦了。”
腮边那点软嘟嘟的小肉,都不见了!
仿佛一眨眼,那个端庄的,高贵的,瓷器一样的女孩儿,就变成了这个穿着朴素,会撒娇会赖皮,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丫头。
“啥?!”却见陈宝音一脸惊喜,猛地站起来,摸自己的脸,掐自己的腰,不敢置信地道:“娘,我瘦了?!”
天可怜见,她多想瘦一点!
从前曹铉那个混球,还会喊她胖妞儿!被她狠狠打了一顿,才不敢再喊了。
“……瘦了。”杜金花心酸,又有些好笑。这傻孩子哟!
但陈宝音是真的开心。喜滋滋
', ' ')('地转了几圈,量了又量,才喜笑颜开地坐下来,把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
“娘,给你买的。”她递上去一个手帕。
杜金花接过,好奇打开:“啥呀——呀!!”手一哆嗦,差点没掉了,吓得立刻握紧,“宝丫儿,你买这个干啥?!”
“给娘戴呀。”陈宝音笑嘻嘻的,从她手里拽过帕子,把一只银手镯给她戴上,“娘,喜欢吗?”
杜金花的手抖着,看着自己粗糙苍老的手腕上坠着一只银光闪闪的手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不喜欢?谁会不喜欢?银手镯哟!她唯一的银首饰,是从她娘那继承的一根包银的簪子,多少年了,藏在箱子底下,都不亮了,也舍不得戴。
“宝丫儿,娘不要。”杜金花绷着嘴唇,坚定的撸下手镯,“你拿着,等你成亲的时候,当嫁妆。”
陈宝音不接,还道:“我不要。娘,你看这花纹,就是给您这个年纪的人戴的。我们小姑娘,可不戴这种。”
“……”杜金花。给她戴银镯子,她还嫌弃咋的?欠揍!
但她心里知道,闺女就是想送给她。心里滚烫,烧得她不知道怎么好,抹一把眼睛,然后抡起手臂:“臭孩子!破孩子!你这是干啥啊?你干啥啊?”
不知道过日子!手松成这样!她手里捏的那点钱,早晚被她祸祸光!比陈二郎还能祸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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