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照顾好自己…还有你妈妈。”
对面的人站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大衣,她在余光里看着他的动作,见那人准备离开时才低声道:“嗯…我答应你。”
尚迁迹本来计划回宅邸收拾下行李就动身,没想到管家只因为怀疑她要离开颐都便让人把她关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书房内,任由她如何言语威胁、如何暴力砸门都不放行。
眼看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她搬起显示器朝天花板上的玻璃灯掷去,大片玻璃砸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响,溅起的碎片划伤了站在椅子上的人,她不理会腿上渗血的伤口,俯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就走到门边。
“把门打开…否则后面发生的事你担不起责任。”
书房外的保安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门内的人说话的声音,他无奈地回复道:“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能给您开门。”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他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位大小姐总算消停了些,低头整理着装时却被脚下的血红色液体吓得瘫坐在门边。
番茄酱?颜料?他用手摸了一把从门内流出来的粘稠液体,颤抖地伸到鼻前嗅了一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惊慌失措地愣了半秒,随即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你怎么来了?”听闻有人来找的管家走到门外,看着眼前的人惊讶地问。
“好久不见曹叔,”她向自己问好,看了一眼屋内道:“我找迁迹有点事,她在家吗?”
“曹哥!不好了不好了!”保安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在最后几阶楼梯上摔了个屁股墩。
管家眉头紧锁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道:“怎么了?慢慢说。”
“小姐她、她…”他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手上这是…”
来访的人神色一凛,推开身前的人走进了大堂内。
“等等…”管家没敢直接去拉她,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的身后。
颜语信走上楼后一转头就看见了书房门下的那滩血水,她下意识地露出嫌恶的神情,去拉门把时才发现被锁住了。
“我、我来…”管家拿着钥匙的手止不住地抖,半天都没插进锁孔,她忍无可忍地夺过钥匙,在锁孔内转动几下后打开了那扇钢制的门。
房内靠在门上的人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点,她无力地躺倒在血泊中,尚存一丝意识的目光直直仰视着门外的她。
“最近太忙了都没空收拾…家里有点乱,就别换鞋了。”
“好…”
宋溪浔跟她的姨母乘公交车回了一趟住处,在偏远的一个老式小区里,住宅楼里没有电梯,她进屋后就嗅到了某种怪异的气味,不过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妈,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饿死了。”
侧边卧室走出来一个矮胖的男人,宋溪浔和他面面相觑。
“不是跟你说了会晚点回来吗,啊,这是表妹,你小姨家的女儿,会在我们家暂住几天,”宋文玥朝他说完后又对自己道:“小浔,他是阿志。”
“你好。”钱志伸手扶了一下方框的眼镜,他镜片后的双眼此刻正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
“…你好。”被他的视线盯得莫名感到不太舒服,宋溪浔应了一声后就别开了目光。
“你的房间在那边,决定得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跟着她走进那间空着的客房,里面是一张折迭的单人床和一些杂物,比起客房更像是储藏室。
“没关系的,我自己来就行了,谢谢姨母。”宋溪浔礼貌地道谢。
“那好吧…你自己大概擦一下吧,姨母先去给你们做晚饭。”
“晚饭需要我帮忙吗?”她主动问道。
“天呐,小浔你还会下厨吗?”宋文玥惊讶地看着她。
“嗯,平时我们家里的饭菜都是我做的…”
“真了不起啊…你以后的结婚对象可真有福气,”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打趣道:“要不是我们两家是近亲,我都想让我儿子娶你了。”
这算是在夸她吗?
宋溪浔不禁在心里这么怀疑道,表面上还是陪着尬笑了几声。
“嘶…”酒精带来的刺痛感从右手腕传到全身,尚迁迹忍不住出声抗议道:“你轻一点!”
“…这么怕痛就别自残。”颜语信漠然地回应。
她夹着酒精棉球的右手依旧不分轻重地按压着伤口周围,消完毒后仔细用纱布包住那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啧!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你要是早点来我就不会割了。”
“我为什么不晚点来,我要是晚点来你就死了。”
“喂…颜语信!你他妈就这么盼着我死啊?”尚迁迹气急地喊她的全名。
“你小点声!”她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钱呢?现金呢?你准备了多少?”
“…命都要没了你还惦记着钱?”颜语信故意使劲扎紧了外层的绷带。
“啊!都让你轻点了!”尚迁迹报复性地踢了她一下,眼见伤口包扎好了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口道:“怎么可能?我是自残领域的专家好吗,哪有那么严重。”
“明白了,下次再碰见这种情况我一定让你自生自灭。”颜语信收拾医疗箱的同时接话道。
“…不说这个了,你快点和我讲讲我该怎么去湾宁,在没有身份证只有钱的情况下。”尚迁迹着急地问道。
颜语信没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回复道:“你都说了只有钱,那就贿赂查身份证的人呗。”
“我说认真的!”
“…好啦,其实一般查身份证的也不会看得那么仔细,你用别人的身份证或许也行,只要长相上没有相差得太明显,毕竟有些人画完妆后也和身份证上不太像。”她把医疗箱放回原位,坐到对方的身边。
“啊?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乘出租车,飞机可能不太行,我直接拿别人的身份证去乘高铁不就好了?”
“现在的高铁站都有人脸识别了,你还是只能乘出租车…或者长途客车?”
“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过,”尚迁迹看向身边的人,理所应当道:“借我你的身份证吧,反正你回海垠可以乘家用飞机。”
“你求我。”颜语信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滚!”她面色一沉,指着那人自说自话道:“都说了是给你报答我的机会,你最好还是…”
“好好好,我借我借,看在你现在是病人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计较。”
“是我不想和你一般计较!”尚迁迹不厌其烦地反驳道。
颜语信没再和她拌嘴,自顾自地说着之后的安排:“等下先去银行取款,只不过把你关在这好像是你爸的意思,他们也不可能听我的,你好好想想之后用什么借口说服他们放你走。”
“这还不简单,拿把刀先把车钥匙抢过来,”尚迁迹走到柜子前打开抽屉,拿了手术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兴奋道:“虽然我没开过真车,不过我玩赛车游戏技术很好!”
“那我们连银行都没到就要撞死在路上了。”颜语信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司机又不可能开车送我们去市区。”
“怎么不可能?”她指了指对方右手腕上的绷带,示意道:“你演技应该挺好的吧?就顺着轻生这件事哭哭啼啼地说是要出去寻找人生的意义,我再装出同情的样子附和几句,看那几个人刚才见到血时怕得要死的样子就肯定不会阻拦。”
“操,听起来还挺合理的,不愧是你,”尚迁迹放下手术刀,倚在柜子前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演技很好,你不要拖我后腿就行。”
“…别演得太夸张了,万一他们觉得你是个精神病,担心你出去之后会无差别攻击路人反而把你关进地下室了怎么办。”
“…你他妈才是精神病!”
晚饭时钱锐下班回来了,宋溪浔总感觉他看到自己时似乎表现得有些不悦,同桌吃饭时的气氛也怪怪的。
饭后钱志回了房间,钱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宋溪浔见宋文玥一个人忙活的样子出声道:“姨母,我来洗碗吧。”
“你是客人!让你来做家务算什么,没事没事,你也累了一天了,去坐着休息吧。”她摆摆手没理会自己。
“还是让我来吧…饭菜也是你做的,我不做点事情心里会过意不去。”
“你这孩子…那好吧,我把桌子擦一下,你来洗碗吧。”
“好。”
宋溪浔环视四周没看到洗碗手套,没好意思多问,徒手挤了洗洁精就打开了水龙头。
“孩子,我说…”
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也摔落在水池里。
“小心点…”钱锐皱着眉头说道。
“啊…好…”她再次拿起盘子,问:“姨父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把你爸的电话给我一下,我下午忘记问了。”他双手抱臂旁观着她的动作。
“…为什么要他的电话?”宋溪浔关了水龙头,疑惑地问。
“因为他下午就给了我你妈妈治病的费用嘛…当然还有我们的辛苦费,但是借宿费肯定是另外算的…”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在说什么呢?”在阳台晾衣服的宋文玥看到站在一起的两人大声问。
“没什么啊,”钱锐回完她的话,转头又拿出手机打开通话界面,对自己示意道:“嗯?”
“我不会打扰太久的…过几天再给你可以吗?”
“你这…”
“小浔,你洗好了吗?”
钱锐正想发作,眼见妻子走过来后噤了声,转身去了客厅坐着。
“嗯,”宋溪浔在水池边甩干手,“姨母,我想去医院一趟。”
“现在吗?”宋文玥看了一眼时钟,“都这么晚了还过去啊…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啊。”
“好。”
“哎,有这样的孩子真好啊…”她看着侄女关上的家门不禁感叹道。
“好什么好?你是说我们家儿子不好啊?”坐在沙发上的钱锐反问道。
“…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宋文玥瞥了他一眼,看见儿子的身影时疑惑地问:“阿志,你进那个房间干嘛?”
“哦…我想起来我还有东西在客房。”钱志走进房间后掩上了门。
“才十万啊…买两个包就花完了。”尚迁迹看着ATM机上的数字质疑道。
“…这是路费,不是你的旅游经费,”颜语信把装着现金的双肩包丢给她,“再多就不方便携带了,只花在必要的地方肯定够。”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乱花的,”尚迁迹敷衍地应着,背上包后向她伸出手,笑着问道:“身份证呢?”
颜语信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对方正要接过手时她又故意拿远了,眼见那人就要破口大骂,她提醒道:“别弄丢了,补办很麻烦的。”
“我知道!”尚迁迹白了她一眼,拿到手后翻过来一看,面色古怪道:“单…宣默?这什么鬼名字?”
“那个字作姓氏的时候念shan,文盲。”颜语信轻描淡写地纠正她的读音。
“你他妈才…啊算了不骂你了,只能用假名也挺可怜的,”她装模作样地垂下眼眸,同情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眼里却全是嘲讽的笑意,“谢了,你的假身份证。”
“…你最好别死在路上。”颜语信沉下脸一字一顿道。
“就当你是在祝我一路顺风咯,”尚迁迹开朗地朝她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空荡的街道又抬手看着手表,嘀咕道:“不过车怎么还没来…”
“你不会叫的网约车吧?一路开到湾宁的那种?”
“那不然呢?我怕很快被查到,特地用司机的名字租了辆车,然后再另外雇了一个司机,两个人轮流开快多了。”
见那人几乎是要把‘我真是个机灵鬼,快夸我’这一行字写在脸上,颜语信毫无波澜地打破她的幻想道:“如果我是司机,我肯定和另一个司机串通好一人五万,开到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把你打晕了丢在路边,拿了钱就跑。”
“你有病吧!这犯法了诶!”
“所以说是荒郊野岭,你个路痴又不认识路,尸体烂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尚迁迹正想让她别这样乌鸦嘴,转头看见身边那人严肃的眼神时切实思考起了她说的话,承认道:“你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那我该上哪找司机?”
“上哪找司机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乘同一辆出租车去目的地,大概每到一个城市就再找新的出租车吧,尽量缩短每个司机的行程时间。”
“这也太麻烦了!那要花多少天才能到啊!”
“想要安全就得谨慎些,”颜语信耸耸肩,平静道:“你自己决定吧,我只是不想我的身份证也被丢在荒郊野岭。”
“…我觉得你说的是小概率事件,我身上带着小刀呢,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打晕,”尚迁迹认真思索了下,还是自信地说道:“放心!大不了我放弃连夜赶路的计划,天黑了就找个旅馆睡一觉,天亮再出发呗,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份证的,单宣默女士。”
“…你给我闭嘴。”她咬牙切齿地冷声道。
尚迁迹饶有趣味地举起那张身份证和眼前的人比对着,问:“干嘛这么生气?这不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
颜语信神情冷漠地拍开她的手,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我自己取的。”
“那是谁取的?”尚迁迹好奇地问。
“还能有谁,你爸。”
“嚯!真的假的,他还特地给你取了个假名吗?那为什么还把年龄改大了三岁?”
“…你是改主意打算明早出发了?”颜语信没打算回复她的问题,眼神示意她身后道:“那辆车在那停了好久了。”
“啊…哦,”尚迁迹回头看了一眼车牌号,朝她道:“那我走了,拜拜。”
“再见,我的身份证。”
“……”
司机是两位一女一男的中年人,在她上车后大致讲了一下此行的计划。三十小时的车程,一天行驶十个小时,估计最快周一晚上就能到目的地,只要没出什么意外情况的话。
“小朋友,现在都已经晚上六点了,你说是白天赶路,那俺们是先休息还是出发啊?”坐在副驾驶座的男司机问。
“出发吧,大概到十二点再在附近找个旅馆休息,住宿费我额外给。”
“我可是睡过一觉才来的,打算开到早上呢。”驾驶座上的另一位女司机笑说道。
“嗯…那好吧,早上再休息吧,反正你俩轮班,”尚迁迹顿时改了主意,从包里拿出一迭钞票随意道:“这里是两万元,就当是预付款了,周一到目的地后我会再付三万元,提前一天到了的话就是五万元。”
“好、好!那就早上再休息吧!俺也精神得很!”他张嘴大笑时露出一口银牙。
“好嘞。”她应下后启动了车辆,往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
“真想马上见到姐姐…”
很快就把颜语信的提醒抛到脑后,想到快要和宋溪浔见面,尚迁迹就发现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难以掩饰脸上幸福的笑容。
与此同时,宋溪浔在公交车上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身边没别人,给尚迁迹回个电话。
该怎么和她解释自己先联系了她们的父亲而不是她呢?还有妈妈不允许自己联系他们家的原因…三言两语似乎说不清楚。
“还是先考虑要不要借读的事吧…等决定好再和妹妹通话也不迟。”她看向车窗外夜晚的街道,眨了下眼又看到了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愁眉苦脸的神情让她不禁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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