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湾宁的那天是尚理开车送她去动车站的,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他没话找话地说什么自己都答得很敷衍,二十分钟过去她就佯装困倦地闭上眼,没多久竟也真的睡着了。
“小浔?醒醒。”
“…嗯?”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到车窗外的动车站时猛然坐起身,“啊…已经到了。”
“对,”眼见旁边的人就要开门下车,尚理叫住宋溪浔:“等等…现在才九点半,车票是十一点的。”
她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这才意识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和她一起坐在了车后座。
“我有事情想问你。”
“…是什么?”宋溪浔从他的面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上次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单独找了我和你妈妈,除了考试前的注意事项之外,他还和我们谈了你们早恋的问题。”
听得出他在刻意地拐弯抹角,宋溪浔尴尬地笑了笑,同时避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吗?可能是妹妹在学校比较黏我…我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也会直接问她,让老师误会了。”
“…你妈妈她也说是老师误会了,”尚理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的人在说谎,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柔和地重新开口道:“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我那时候也和你妈妈想得一样。”
‘那时候’——捕捉到这个字眼的她紧张地把双手绞在一起。
“但是最近几天,我总是想起这件事,没几分钟我又会在心里数落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尚理看着宋溪浔手上的动作,纵然表面上心平气和,但心里的焦急与旁边的人别无二致,他覆上她颤抖的手,问:“小浔,可以和我实话说吗?”
“…说什么?”宋溪浔果断地抽出手,她强迫自己直视旁边的人,神色自若地继续道:“我只把迁迹当妹妹而已,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好奇怪。”
“……”尚理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她。
“我先进站了…”她正要打开车门,身后的人忽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那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亲眼见到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得不怀疑那种可能,”他说话的声音一顿,沉声道:“她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妹妹在看姐姐。”
“…是,我们都是你血缘关系上的女儿,但迁迹从小到大你总共陪过她几天?她生病的时候你来看过她吗?”宋溪浔略有些恼火地甩开他的手,冷淡道:“我和你就更不用说了,都十几年没见面了,这些都是你的臆想,没必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们。”
“…你是这么想的吗?也难怪,是我对不起你们,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问清楚,”他的语气一转,神情严肃道:“你只告诉我一点…是她强迫你的吗?”
宋溪浔愣了一下,毫无波澜地回复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先下车了。”
“…从我这边下吧,我帮你拿行李。”尚理打开他手边远离车道的后车门,等到自己下车后再走去车后拿行李箱。
见那人没有像自己预想中那样刨根问底,想来是没有抓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宋溪浔看着他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有乘坐G7337次列车的旅客,请到11A、11B检票进站…”
进站前,她从身边的人手里拿回自己的行李,客气疏离道:“谢谢你送我过来。”
“没关系,小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考试结束前都不要被别的事影响到,好吗?”
“…嗯。”宋溪浔没多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应了一声后就进了检票口。
星期日 中午11:36
ZZZ:王老秃在群里说晚自习改成模拟考了诶
【冰块】:嗯 他叫我在家自习
ZZZ:真的吗!那我晚上可以来找你吗
【冰块】:不行。
ZZZ:怎么这样!
星期日 下午8:39
ZZZ:累死了 等回去我得补充能量才行
【冰块】:飞机几点到?
ZZZ:大概十点多吧 老婆在家等我就好
【冰块】:[汗]
“几点的机票?”尚迁迹上车后打开手机游戏,一边操作摇杆一边随口问道。
听到问话的司机一愣,疑惑道:“什么机票?”
“去湾宁的机票啊,现在不是去机场吗?”她放下手机,双手抱臂在后视镜和他对视。
“机场?我接到的通知是送您回住处…”他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补充道:“是这样没错。”
“…你等等。”她关掉蓝牙音频连接,拨通了电话。
结果是无人接听,两个号码都没接。
身后传来物体掉落的声响,司机有些无措地看向后视镜里显然是动怒了的人,一时没敢开口。
“他们俩现在都在海垠吧?随便哪个,带我过去,就现在。”
“您是说两位家主?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就去问!这点小事都不会做雇你有什么用?”
“是、是…”
“喂?您在听吗?”
“嗯,电梯里信号不好,”走出电梯的人再次问道:“真的一点蹊跷都没有?你都查仔细了吗?”
“是这样…司机、管家、辅导老师还有其他帮佣我都问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知道了,如果方便的话,也从她们学校里其他同学和老师那打听一下。”
“是。”
走到办公室门前时尚理挂断了通话,敲门示意过后推门而入。
偌大的室内只点了几盏小灯,办公桌前的人见自己来后才站起身点亮了主灯,倚靠在桌前开口道:“合同在桌上,签完就回去吧。”
“我有话要问你。”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看向自己法律上的妻子。
“说。”颜以琴拿起桌上的项目书,一边翻页一边应道。
“去年是你去学校家长会的,班主任没和你提过早恋的问题么?”
“早恋?提过,”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你查过对象是谁么?”
“大致查过,普通家庭而已,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她老师也和我说了,总归是会有点在意,谁知道是不是她强迫人家的。”
“……”
他坐到沙发上拿起文件,正逐句确认细节,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您还不能进去…”
“滚开。”
沙发上的人抬起头和门边走进来的人对上视线。
“你也在啊,那正好。”尚迁迹看着眼前的人冷笑一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颜以琴看着她的方向,注意到门边为难的秘书,提醒道:“你先出去吧。”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们!我今晚要回湾宁,机票呢?”
她闻言疑惑地看向沙发上的尚理,那人倒像是对此刻发生的事毫不惊讶,他不紧不慢地签完手里的合同,回应道:“你不参加高考回去干什么?我已经给你办了休学手续了。”
“你说什么?休学?”尚迁迹走上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冷言道:“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你在这里有更好的家教,回学校就是浪费时间,这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尚理平心静气地和她对视,对那人侵犯性的行为没有多余的动作。
“是吗?借口找得挺合适,”她很快就推开身前的人,转过身朝桌前的人质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以为这样我就会顺你们的意?那个保送名额有没有全看我心情,怕丢脸就别逼我。”
“答应什么?”尚理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颜以琴又看着尚迁迹。
“…合同你带走,明早签完送过来,”颜以琴对尚理说完便按了一下座机上的按键,平静道:“李秘书,送他出去吧。”
“…那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门外的人手势示意道:“请跟我来。”
“……”他的目光在那两人之间打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秘书走出了办公室。
“你也先回家吧。”颜以琴看着尚迁迹说道,还未等到尚理离开,茶几上的玻璃杯就被她砸在地上,在室内响起清脆的破碎声。
“你这么闹也没用,考试结束前我不会允许你去湾宁。”尚理对她的行为不以为意,毫不掩饰眼里的疏远和淡漠。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再说一遍,我要回湾宁,就今天!”
眼见门边的人还要多嘴,颜以琴再次对秘书道:“请他出去。”
“我自己会走。”尚理最后看了她一眼,和秘书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听到了?不是我和他说的,湾宁那边的人我都提醒过了,他查不到什么。”
“……”尚迁迹依旧站在茶几前,侧对着她没有说话。
颜以琴看着她思索了一阵,继续道:“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最近你就不用去学校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走到办公桌前,忍耐着心下的戾气隐隐威胁道:“明天就考我也一定能考得上,如果你们硬要用这种理由把我关在这里,我可就不能保证自己会认真对待那个考试了。”
“…你就这么离不开你姐姐?”她沉下脸和她近距离对视,毫不留情地直言道:“尚迁迹,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离考试就剩一个多月时间,等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你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随你,录不上的话不只是你爸,我当然也可以让你和她永远见不到面。”
桌上的物品顿时全被扫落在地,显示器屏幕同样在地上碎成了块。眼前的人发泄似的拿起东西就扔,直到桌子上柜子里的几乎所有玻璃陶瓷制品都碎成了渣她才停手。
“咚咚!”门外的秘书从没听过这样大的动静,她担忧地敲了敲门。
“…我没事。”
颜以琴低头看了一眼一片狼籍的地板,回过门外的人后才面不改色地看向尚迁迹,漠然道:“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出去。”
“你最好说到做到。”她走到她眼前一字一顿地说道,转身跨过地上的杂物自顾自离开了。
“这…这些……”一段时间后,李秘书目光呆滞地看着办公室内如同废墟一般的景象,冷静下来后开口道:“我去联系清洁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