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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是春天走的,将军是秋天回来的,八年后的秋天。将军是骑着红鬃烈马走的,将军是骑着红鬃老马回来的,双腿却已染疾,是将军的双腿。
征西大将军赵宴回盛都,未来得及述职,便请了太医入府治腿疾,赵寒向太子顾初痕告事回府,太子准。
永安侯府,夜。
章太医率众医官诊脉问病,施针按穴之后,个个愁容满面,互相耳语,至敛身退下时,赵寒上前问他们:“敢问章太医,家兄的腿疾到底如何?”
章太医看看赵寒,再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双腿上洇了一片黑血,昏迷不醒的赵宴,退半步请赵寒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出里屋,在外屋窗前,章太医皱着眉头,道:“赵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内伤不计其数,大多都简单处理,敷衍了事,如此日积月累下来,再好的身子骨都遭不住,如今能得一条命在,已是托赖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福了,多得不可求,也求不来。”
赵寒了然其意,说道:“章太医的意思是,家兄的性命尚可勉强留得住,只是病痛缠身,终不能若常人一般,是否?”
“正是。”章太医叹一口气,说道:“我们会给赵大将军的双腿针灸用药,使得他的双腿不至于溃烂,但日后赵大将军的双腿只怕再也不能站起来了,这种事对常人来说,已是十分难接受的,更何况是对赵大将军这样历经半生戎马之人,老夫生怕……”
“你们只管用药治病治伤,旁的事无需你们理会。”赵寒往里屋望了望,问道:“家兄何时能醒?”
“我们适才给赵大将军用酒服了麻沸散,估摸着得到明日才会醒来。”章太医拱手道:“若赵大将军有任何不适,还请速去告知老夫,老夫也好早些斟酌用药用针。”
“劳烦章太医了。”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罢了。”
赵寒将章太医等众医官送至二门外,躬身作揖送别后,有小厮前来禀告说太子殿下漏夜前来,说是特来探望赵大将军。既是太子登门,赵寒自得亲自前去迎进来。
永安侯府东侧门外,太子一身素色圆领襕袍,穿得是家常衣裳,神色匆忙,应当是才放下手中公事,急急赶来的。
赵寒上前迎道:“如何惊动了太子殿下?”
顾初痕快步往里走,道:“听父皇说赵大将军在议政殿内当场昏倒了,本王不放心,前来看看。”说话时还带着喘气音。
见他如此担心惶急,赵寒心中未免有些不是滋味,神色不自觉沉下,跟上他的步子,冷声问道:“家兄确实伤痛在身,是累年积下的,不料在殿前失仪,寒代为告罪。”
“本王不是来怪罪他的,是来探望他的。”顾初痕敛起下裳,走上屋前二道石阶,偏过脸看了赵寒一眼,不禁嘲讽他道:“赵子泠,你何故总把人看得这样复杂?赵大将军打小护我佑我,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听闻他受了伤生了病,我前来看看他,你为何如此多心?”
赵寒轻呵一声,道:“原来殿下与家兄还有这么一段情啊?我竟不知。”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顾初痕走至屋门前,看都没看赵寒,只道:“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忘了些事,不知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赵寒躬身请他入屋,并冷笑问道:“殿下,在下有些好奇,想请问殿下,我与殿下可曾有过一段情?不需是什么正经的感情,就不正经的那种,日日缠绵的那种情欲……”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自己的情算不得情,只能算得上情欲,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会对谁有过真正的情。
顾初痕的脚才迈过门槛,听他这一问,心骤然停住了半晌不跳了,移过眼望向他,望向这一张他看过亲过无数次的脸,暗暗咬着牙,忿忿甩袖进屋,丢下两个字:
“没有。”
赵寒且看他脸上神色变化,跟在他身后,调侃一般说道:“殿下莫要趁着我失忆就诓我,就算你我曾有一段情,那也是过去的事,告诉我又何妨?怕我拿过去的情来拿捏殿下吗?”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至顾初痕面前,在顾初痕入里屋之前提前挑起了竹帘。
这些小事本该是下人做的,可赵寒却做得极其顺手,是下意识地动作,根本无需任何思考,做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连顾初痕都没觉得不对。
“没有便是没有!”顾初痕转过头,一字一句道:“本王与你,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有任何的情。”
赵寒修长的手比在唇上,低声道:“殿下,小点儿声,担心吵醒兄长。”
与赵寒吵架,差点忘了他是来看赵宴的,真的是气晕了。
顾初痕走至赵宴床前,一低头便看到他双腿上洇湿裤腿的黑血,触目惊心,不敢俯身细看。再挪目至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无,双眸合上,面容疲累,眉间皱起,似很累很累了。
除了他脸上历经的风霜和眉间上一道砍刀疤痕外,全身上下就没看出哪里像是东征西战,威名
', ' ')('赫赫的大将军,只看得出他的孱弱和病痛缠身。
此时,赵寒从下人手里端来一盏温水,直直递到顾初痕手里,道:“殿下既占着床边的位置,那就劳烦殿下给家兄喂一口水。”
“你……”
顾初痕抬眼看向赵寒,许是屋内烛光摇晃,他恍惚间竟看出了赵寒眼底的……醋意?他不禁愣怔了,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眼神他怎么可能会给自己?
是啊,怎么可能,从前自己若与别的人走得近一些,赵寒给他的眼神是满满的怒不可遏,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的占有欲,而不是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亲近的醋意。
顾初痕回过神来,接过赵寒手中的那一盏温水,眼前是赵宴的那张惨白的脸,脑海里却全都是赵寒刚才的那个眼神,一闪而过他却迟迟甩不掉。捏着瓷勺的手因一时失神而颤颤,不禁又看了一眼赵寒。
这一眼却让赵寒误会了。
“殿下不会?”
赵寒贴到他身后,微微俯身,一把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舀一勺温水,如何将瓷勺倾斜,如何调整角度,将瓷勺薄薄的边缘挤入赵宴紧抿的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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