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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有何吩咐?”
顾南章不紧不慢施了一礼。
英国公夫人一看到他这软硬不吃的样子就头疼万分,这继子,她是费尽了心思也拿捏不住。
什么叫阳奉阴违,什么叫绵里藏针,什么叫虚与委蛇,什么叫不即不离……自从将这继子收在她名下,这些感受她体验了一个遍。
挑不出他的错,拢不住他的心,什么时候跟她这个继母都是不冷不热的清淡疏离。
“你也不小个人了,在京里,你这人品样貌,也是独一份,你怕不是以为自己就是个天仙了吧?觉得人人都上赶着嫁你?”
英国公夫人心里带着点气恼,况且她娘家书香味淡了点,她自幼也没用心读过什么书,说话就直了些,没忍住奚落了几句。
顾南章神色不变,微微一躬身:“儿不敢。”
“你嘴里说不敢,”
英国公夫人数落道,“什么时候真不敢了?这家里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你就只嘴硬——”
说着气恼道,“你先还说不想和沈府结亲,别说沈府大姑娘了,人家三姑娘还看不上你呢!”
顾南章:“……”
“母亲这是又向沈府提及联姻之意了?”
顾南章哞色微微一沉,他已经跟继母说的很明确了,谁想继母竟然根本没听他的。
“说了也白说,”
英国公夫人感受到继子眼光的压迫,不自觉躲开了顾南章的视线,有点心虚地嘀咕道,“你但凡争气些,也不至于被人拒了。”
说完这些她自己出了气,可也知道口无遮拦又得罪了一次继子……没好气只能哼一声转进了房内。
顾南章直到回了自己书房,心思竟一直也静不下来。
他从没为这个继母的话真正扰乱过心思,但今日却不同了……耳边似乎一直在重复那句“人家三姑娘还看不上你呢——”
沈胭娇竟然看不上他?
这一次,沈家大姑娘出了岔子,沈胭娇竟然没有算计着补上来与他们英国公府联姻。
这一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她竟然看不上自己了。
蓦然想到那一日,在神医面前,沈胭娇脸上大滴大滴的泪珠和她那眸中动情真切的潋滟水色……
都是上一世他从未见过的鲜活样子。
看不上他……到底是看上了谁!
顾南章眼底闪过一抹沉沉的寒凉。
“哟少爷,”
这时候小厮正替顾南章把书架上的书整理了,一转眼见顾南章站在铜镜前冷冷盯着那铜镜,不由吓了一跳,“这铜镜小的今日一早才擦过的——”
难不成是主子嫌弃这铜镜不亮了?不然为何站在那里盯着看不停。
顾南章冷着脸吩咐:“把前两日得的那块墨找出来,我明日拿去太学送与沈兄。”
看来是他和好友平日说话少了些,消息迟钝了些。
……
这几日下起了雨,多了些凉爽,可也凉不下沈府的喜气和热闹。沈二夫人已经在老夫人的敦促下,开始为沈胭柔准备嫁妆。
没办法,三书六礼一过,安郡王府那边对这婚事像是望眼欲穿,恨不得立刻办了似的,婚期定的很紧,年前就要大婚。
沈胭娇搪塞了老夫人那边,拒了英国公府的联姻,想到这辈子再也不会重蹈覆辙,是难得的轻松欢愉。
加上沈晏柳身子大好了,沈胭娇这些天竟是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快乐。
这日午后,雨也停了,沈胭娇接了沈晏柳一起在园子里拿着小钓竿钓鱼玩闹的时候,就见大姐姐沈胭柔,和二姐姐沈胭婉、四妹妹沈胭巧都一起过来了。
“原来你在这里,”
沈胭柔一见沈胭娇就笑,“叫我们好找。”
沈胭娇笑着放下钓竿,过来笑道:“找我做什么?”
说着她有点疑惑地看向沈胭婉。
沈府姊妹四人,她和嫡姐沈胭柔都是沈府二爷沈恪所出,沈胭婉是伯父沈严的独生女儿,容貌随了她们伯母,眉重了一点,多出几分英气勃勃的飞扬神采来。
只是这二姐姐沈胭婉,向来与她沈胭娇不对眼,极少主动跟她一起说话玩笑的,前世她只以为这位二姐姐大约是看不上她这个庶女,因此也心中记恨,算计过这二姐姐几回。
沈胭巧是叔父所生,年纪和沈晏柳差不多,圆圆脸儿有些稚气,心思单纯,也是沈胭婉的跟屁虫。
也就是说,前世,除了性子温柔的嫡姐沈胭柔,沈家其他姊妹,跟她沈胭娇一向都是面和心不和的。
这时突然一起找过来,沈胭娇难免心中有些诧异。
“你二姐姐要做个香囊,”
沈胭柔笑道,“想弄个别致的绣法——你的针线是一等一的,我带她过来向你讨教了。”
沈胭婉这时也看着沈胭娇。
她其实并不想过来,沈胭娇的一些做派她是看不上的,且这三妹妹心思太重,用
', ' ')('心不纯,以往见过她给大姐姐说针线……还没教会大姐姐,大姐姐桌上的摆件已经被她算计走了。
只是这次沈胭娇对沈晏柳的细心照料,不免让她有些改观。因此被沈胭柔带过来这边,她也就疑惑跟了过来。
“这样啊……”
沈胭娇一听就笑了,“这好说呀——想绣什么?我来教你。”
沈胭婉似信非信地试探说了说。
但令她讶异的是,这三妹妹竟然真就耐下心来,就在这亭子里,一边拿起针线,一边跟她细细说了……
说的明明白白,她也不是蠢人,一听就听懂了。
“三妹妹真是心灵手巧,”
用学来的法子绣出一支枝叶,看着栩栩如生的绣工,沈胭婉难得由衷赞了一句,“这双手怎么没生我身上?”
“送你吧,”
沈胭娇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忽而就起了玩心,伸出双手在沈胭婉双臂上一搭,莞尔笑道,“拿去拿去——”
沈胭婉一怔,继而失笑。
四姊妹在亭子里笑成一团。
进了园子就看到这温馨和气一幕的沈晏松,忽的顿住了脚步。
风骨
沈晏松从没有看过沈家四姊妹这般融洽过,且沈府规矩严苛了点,家里气氛一向有些凝滞。
他信守的处世之道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一直私底下认为,一个大家族若要长盛不衰,必然是要有内在的生机盎然。
而那一点盎然之意的根基,在外是天时地利,在内便是人和。
这一点他倒是和祖母沈老夫人想法一致,极为看重的一句话便是:“家和万事兴”。
眼下看到这一幕,他自然从心底里觉得舒畅。
“大哥哥过来了,”
沈胭娇一眼扫见这边的沈晏松,连忙站起来笑道,“如何大哥哥也得了空?”
“这几日都在家里,”
沈晏松一笑解释,“才进了太学那边若水堂,闲暇自在的时间多了些。”
他这么一说,沈胭娇等人顿时都是眼中一亮:“若水堂?大哥哥进了若水堂?”
谁不知道,如今京都太学里,最优的太学生都会被选进若水堂。进了若水堂,便是拿到了那些名师们的认可推举。
就算在后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的春闱会试时落榜,有了若水堂的身份,还能直接去参加朝中另外的博学宏词科的考试,那录取的比例可是要好多了。
或者说,进了若水堂,再凭着沈家的背景,沈晏松入仕的路子已经铺的差不多了。
沈胭柔先笑道:“大哥哥进了若水堂,那每月除了朔望两日要去那边听讲外,其余时间都是自在的了?”
沈晏松含笑一点头。
若水堂那边,都是京中太学的佼佼者,更多时间还是要靠着自学探究。这样一来,比起之前太学的严苛学习管束,自然是自在了不少。
就在这时,沈晏松留意到那边一直没说话的沈晏柳,便一笑走过去道:“四弟钓鱼时也不忘读书么?读的什么书?”
沈晏柳明显吃了一惊,继而慌乱将书往身后一塞。
看到他这个样子,沈胭娇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过来,走到沈晏柳身边一笑蹲下身,看着弟弟柔声道:“不要怕,把书给大哥哥看看。”
她知道沈晏柳为什么慌张。
她父亲沈恪其实有些迂腐,族里的塾学也是偏重经史。毕竟科举是重经史,族中子弟,哪一个日后不想科举晋身入仕的?
但沈晏柳不同。
他有残疾,正常的科举路子他是没有希望的。况且沈晏柳偏爱一些术数、持筹握算、方志地理等等方面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在父亲沈严眼中,都是小道,是杂务,是“闲书”,难登大雅之堂。
今日沈晏柳钓鱼时,也带了一本父亲沈严眼中的“闲书”,知道嫡兄在家族中的威信,因此阿柳是怕嫡兄责训。
“原来是这书,”
沈晏松疑惑看了,一点头道,“太学分斋也有这些,只是……”
只是不是大道而已。
不过沈晏柳也不会靠科举晋身,这书既然喜欢,看了就看了。
“大哥哥,”
见沈晏松并没说什么,沈胭娇心疼看一眼弟弟后,转脸看向沈晏松,恳切道,“你能不能跟父亲说说,给阿柳寻一个这方面的先生来?”
阿柳虽聪明,可到底还小,想学就要有高人指点一二。
“这——”
沈晏松一愣之下,还没来及多说,就看到父亲沈恪正站在亭子边的海棠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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